“那是我表叔”“以前去找他的时候见过你,可能你不认识我,但我看着你挺眼熟的,哈哈哈”“妈呀,咋说是小地方呢,这都能见到李警官”,杨恩奇见警察将香烟踩灭,又赶忙递了根上去。
“所以嘛,警官,你看今天这都是小事,每天街上打架的人那么多,咱们调解完了就算了,就不耽误你们办大案子了吧”
警察若有所思,深吸一口手中香烟,问司机。
“你呢?调解的话就撤案,他们赔你钱,具体多少你们自己商量,早点决定大家都早点回家,天也不晚了”
三人齐刷刷地看向司机。
不知是记忆错乱还是怎的,刘畅怎么看杨恩奇身边这个女人都不像上次酒吧里那位。
三人并排站在派出所门口,看着街那头司机钻进车里扬长而去。
“怎么搞的”,杨恩奇问。
“我以为你不抽烟”,刘畅说道。
杨恩奇将手伸进空荡荡的背包里,掏出那大半盒中华烟递给刘畅。
“谢谢”“我慢慢还你”,刘畅接过烟,抽出根点上。
“嗯”“不着急”,杨恩奇笑笑,拍了拍刘畅的肩膀。
“所以今天是怎么回事”
“心情不太好”
“怎么了”
一朵愁云霎时爬上了刘畅的脸庞,把五官重重地往下拖了拖,一缕微风由东向西吹过,将刘畅的大脑吹醒,紧接着鼻腔内一阵强烈的酸意袭来,刘畅怕忍不住,赶紧噎了噎嗓子。
“你...可不可以陪我走一走”,刘畅说这话时,也瞟了一眼杨恩奇身侧的女人。
杨恩奇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看向那女人,女人似乎本就对用自己的钱帮一个外人这件事有些不满,从刚才起便站在旁边不发一语,见杨恩奇对自己使眼色,于是白了他一眼,撇过头,嘴里淡淡吐出两个字“随便”。
刘畅见自己请求把气氛闹得尴尬,还未等杨恩奇开口,就两步迈下阶梯,回头说道。
“那谢谢两位了,改天一起出来吃个饭,我还有事,先走”
杨恩奇立在两头左右为难,赶紧用手抵了抵身旁的女人,做出“你干什么”的嘴型,又向刘畅摆摆手。
“路上慢点”
满载货物的大卡车驶过铁板,碾出轰隆巨响。
刘畅神情恍惚,靠着惯性记忆把自己拖向家的方向,一些人明明从耳边嗖嗖穿过,但好像什么也没听见,直到上了铁架桥,才发觉自己已走过半程,但又根本没感觉到自己的脚在走路。
大河的水混浊,与天昏昏然成一体,伏在夜幕中翻腾,一路挟雷裹电向着看不到的天边奔涌。
刘畅站在围栏边,闭上眼。
挂断聂休打来的电话,刘畅立在楼道里一动也不动,声控灯的黄光照亮了墙面上的小广告,“管道疏通、开锁大王、专治男性功能障碍”,刘畅像被抽去了大半魂魄,呆滞地面朝墙壁看着这些字眼。
头顶灯光忽地熄灭,四周遁入了虚无。
“咔哒”一声,头顶一道刺眼白光从门缝里透出,映出其中闪过的背影。
客厅内,电视的声音被开得很小,小到里面的日本人讲话都成了苍蝇似的嗡嗡声。
刘畅母亲正坐在沙发上,看一眼电视,又低头继续手里的针线活,那十字绣的白布太长以至于拖到了地上。
“妈,还没睡呢”
刘畅母亲不说话,从线团里扯出线头喂到嘴边咬断,穿过针眼,银针带着线快速穿过布匹发出呜呜声。
“怎么突然想起绣这个,又不好看”
“绣出来卖钱”
“能卖几个钱啊,劳心费神的”
“是啊,卖不了几个钱,你现在挣大钱了,当然瞧不上这三瓜俩枣”
“饭呢,你没做?”
“在厂里吃了”
刘畅掏了掏裤兜,烟盒夹着揉皱的纸币搓出响声。
“那我去楼下吃”
“冰箱里有剩菜”
“不想吃”
“刘畅!”,刘畅母亲突然一振,对着刘畅大吼道。
“你哪根筋有问题?钱多得用不完了是吗?”
“吃顿炒饭要不了多少钱”,刘畅强压着情绪。
“你自己好好想一下!退伍这几年,安置费还有你挣的钱都去了哪里,你想以后结婚了还和你妈住一起?刘畅,我都替你感到丢人,人家林子越都在仁恒国际买房子了,你呢?”
“他是贷款买的”
“就算贷款人家也是脚踏实地过日子,我倒是发现有些人成天比总统还忙,结果一分钱都没攒下来,我不说出来是不是你以为你妈是傻子?啊?你钱都拿去干什么了?”
“我二十二了,花钱还要跟你汇报么?”
“也是”
“二十多岁的人了,当初院里长大的小孩里,现在就你混得最没个人样”
几秒钟的时间,这句话像一颗用力掷出的弹力球,不停在刘畅脑海里用力乱闯,突然感觉胸口有一股浑浊的气被瞬间点燃,将心中那朵愁云激成了隐隐闪烁的雷云。
“哼”“是啊,谁让我十几岁死爹,又不明不白被送去当兵的呢”
“还有,人家林子越的父母是干什么的”
“我从出生开始就被你控制,要考个好高中,要去部队里磨练,要做个善良的人、正义的人,你有没有想过这是对我的一种暴力和压迫啊?啊?!我活成什么样子,那都是你酿成的结果!都是你一手造成的!”
“滚出去”,刘畅母亲侧过头,眼神里满是失望,声音开始颤抖。
刘畅不再辩驳,转身就走向家门。
“刘畅!”
“从今以后你没有妈!你就当老子死了!”
砰,一声闷响,半栋楼的声控灯都被悉数点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