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玉声音冰冷,将身体靠在椅背,冷冷地盯着丁先智:
“好大的胆子,后千户所躲藏在大坝山角,
分明是逃难,却被说成了诱敌深入,
明明是前军斥候部结阵阻敌,却说两部联合抵抗,
这巴雅尔分明是前军斥候百户刘黑鹰率队阻滞,从容擒获,
你来告诉本将,军帐内躲藏之人如何与营寨外之人配合擒获敌军主将?
莫非有妖法?若你庆州后卫有此术法,
还请将北元朝廷的乌萨尔汗给本将擒来,自此这大将军的位置便由你来做。”
蓝玉的声音越来越大,语气愈发严厉,
最后几乎是大吼出声,让丁先智抖若筛糠。
“下官...下官不敢,下官愚钝,久疏战阵,
没看出其中端倪,还请大将军恕罪。”
丁先智连忙跪地磕头,满脸惊恐。
蓝玉将军报甩了出去,冷冷说道:
“千户阎三你自己惩处,军报重新写,这一封军报若送到都督府,连你也不能幸免。”
“是是...多谢大将军。”丁先智长出一口气,连滚带爬地离开。
“慢着。”蓝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让他身体一僵,蹲在原地。
“仅此一次,下不为例。”
“是是...多谢大将军。”
丁先智长出了一口气,快步离开,额头已冷汗淋漓。
军帐内重新恢复了安静,过了没多久,黑暗处猛地有沙哑声音传来:
“为何不惩处?”
蓝玉漠然,将手中军报文书看完后,冷冰冰说道:
“战前不斩将。”
“世人都说大将军行事肆无忌惮,
但某看了许久,大将军在军事一途,尤为谨慎,
一个小小的指挥使都不肯惩处。”
蓝玉脸上露出冷笑:
“卫所指挥使正三品,下辖五所近六千人,这官还小?
本将是看你在京城待久了,见惯了豪门贵胄,眼高手低。”
黑暗中那人影沉默不语,过了许久才传来一声幽幽叹息:
“大将军教训的是,是某跋扈了。
破家县令,灭门府尹,与百姓来说,
一个地方吏员便已是惹不起的人物,
更何况一地指挥使,定然牵扯颇深。
若轻易惩处,定然造成庆州动荡,人心不稳。”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人在明面上不怕,怕的是他们在背后搞鬼使坏,
丁先智要盯起来,这些年庆州处于关外,
军卒死伤不少,其中有许多猫腻,细细详查。”
听蓝玉如此说,那黑影顿时想到了一件事,缓缓说道:
“后千户所阎三的私生子阎五坚在与缴获回程途中被杀。
阎五坚曾在陆云逸帐下任小旗,并残害如今前军斥候百户武福六,
此事被阎三压了下来,连夜送二人回庆州,
但..阎五坚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在路上,至今没有查到凶手。
当夜大雪,负责探查的是有仵作经验的陈景义,
他曾言凶手力大无比,可能是草原人,
但当日冰天雪地,此言站不住脚。
而整个庆州后卫能开弓两百的有两个,
陆云逸与刘黑鹰。
能开一百八十的有一个,是武福六,
当日就在车队之中,只不过他身受重伤。
陈景义的儿子在三年前死在关外自己人手里,
此事不了了之,他自此也不为仵作而投身军伍。
奇怪的是...在两个时辰前,
陈景义送信与刘黑鹰父亲刘怀浦,
让其带领与武福六相依为命的小顺子到庆州卫,带走了先前所有缴获,
其中...联系,可否深思?”
“到此为止,陆云逸罚俸三月。”
蓝玉没有抬头,只是冷冰冰说道。
黑暗中再没有声音传来。
...
离开中央军帐的丁先智快速离开军寨,返回了庆州后千户所驻地,
阎三就这么站在军帐外,来回踱步等候,面露焦急。
见他回来,阎三连忙迎了上来:“大人,如何?”
丁先智脸色阴沉,没有说话,径直返回军帐,
阎三见状心里一个咯噔,顿时涌起一丝不祥预感,连忙跟了上去。
“事情漏了,大将军让我惩处你。”
“什么?”
军帐内,丁先智一脸阴沉地坐在那里,盯着阎三:
“既然已经与陆云逸打好招呼,为何不将军报做得漂亮点?
现在被大将军看出端倪,竹篮打水一吃空,还吃不了兜着走!”
阎三一时有些语塞,军报他看过,没有什么问题啊。
他有些震惊,问道:
“此等军报,大将军怎么会看?”
丁先智面露阴沉:“我也不知,世人都传大将军疲懒,
我本以为他会一眼带过,
甚至只看那缴获,却没承想他还仔细端详起来。”
说着,丁先智脸色怪异无比,
因为他平日看军报都是只看缴获战果,
只有在大败之时才会看详细军报。
想到这,丁先智叹息一声:“世间传言不可信啊。”
阎三此刻却满脸灰暗,功劳没分到不说,
还被大将军惩处,先前的缴获也没了。
不知为何,他想起了昨夜陆云逸对他所说,
贪心嚼不烂,反受其害。
“大人...如今该如何是好?对我的惩处?”
阎三此刻心中忽然有些庆幸,
庆幸是指挥所内惩处,而不是大将军亲自惩处。
如此便有转圜余地。
“降职如何?”丁先智坐在那里,冷冷地挤出了几个字。
阎三脸色大变,瞳孔骤然收缩:
“大人,念在往日恩情上,还请高抬贵手,放属下一马。”
“不行,此事大将军已经亲自交代,
放你一马岂不是将我自己推进火坑?”丁先智缓缓摇头。
阎三站在一侧神情不停变换,昏黄的烛火照得他脸色忽明忽暗,
他忽然狠狠一咬牙,说道:
“若大人帮属下渡过难关,属下愿将那宁馨送入大人府内。”
丁先智眉头微挑,眼中闪过一丝贪婪,但没有出声。
阎三又说:“大人有所不知,那宁馨成了寡妇后,
比以往更加貌美,人也愈发圆润,眉宇中带着春意,
再加上他身旁没有男人,憋了这么久,大人想必能轻易得手。”
“她还在查丈夫的事?”
“最近消停多了,人都已经死了三年了,再追查有何用?”
阎三眼中闪过一抹喜色,知道丁先智有些意动,又连忙说道:
“那宁馨是北平的大家闺秀,书香世家,
自前朝起就在北平为官,很有能耐,
先前因为他夫婿的原因一直未曾与家中联络,
毕竟他们那等书香世家向来看不得我武人。
但大人若将其收入怀中,那便不一样了,
大人再怎北平么说也是三品之职,定然能让她家刮目相看,
到时大人与宁馨家中共同使力,
大人调离庆州的念想也就能轻易实现,
属下还曾听闻,
大宁都司最近与北平都司正在相互推诿,划定界限,
大人要趁此机会也好谋个好差事任职。”
此话一出,丁先智心跳加快,
想起了那宁馨的曼妙身段,呼吸一点点变得粗重,不可抑制地仰起头。
此事办成,抱得美人归不说,前途更是无量...
深吸一口气,丁先智淡淡开口:
“那便罚俸一年吧,长个教训,下不为例,
想来这点小事,大将军也不会过分关注。”
阎三长出了一口气;“多谢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