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究还是留下了活口,
千余人的军卒剩了不到两百,
他们被粗糙的绳索捆绑着,手腕被冻得通红,皮肤上结着冰晶,
以往和煦的微风也变得寒风凛冽,如刀割般刺骨
他们战战兢兢跪在地上,头颅紧紧低下,
只有身旁有人走过时,才会一激灵,轻轻将脑袋抬起,瞄一眼后便连忙低下。
不少军卒将视线都投向了那在战场上闲逛的年轻人,眼中带着一丝隐藏极深的畏惧。
此人看起来温文尔雅,如同读书人,但发起狂来...让人胆寒。
此刻战场上到处都是残肢断臂,
尸体冒着热腾腾的白雾,血液一点点流出身体在大地上汇聚,
白色积雪都被染成了红色的冰沙,
脚踩在上面,发出摩擦声,显得尤为黏稠,
不一会儿鞋底就沾染了厚厚一层。
陆云逸不厌其烦地蹭掉脚底挤压的红雪,
他穿的是军靴,有一定保暖功能,
大多军卒穿的就是普通棉鞋,
此刻踩在血泊里,风一吹过脚上变得沉重不说,还会从里凉到外。
“厚底防滑的鞋..要用橡胶...”
陆云逸眼中就闪过一丝无奈,不再去想鞋的事,而是拿着长刀在战场上来回走动,
手臂不时抬起,一刀一刀刺入元人身体,
硕大战场上还有一些军卒同样如此,拿着长矛一下一下刺入。
就在陆云逸走到两个军卒堆叠在一起的尸堆时,
一道人影发出大喊,猛地蹿了起来,长刀高举过头顶,向着陆云逸重重劈下!
“大人小心!”
一旁的两名军卒瞪大眼睛,连忙扑了过来。
但此时,一道璀璨刀光自上而下划过,
那扑起元人顿觉得身体一软,似乎没有了力气,低头一看....
长刀自腹部划入,自胸前冲出,此刻肚子像是咧开的行囊,不停地向下掉着东西。
一阵酥软感传来,那军卒瘫倒在地..
陆云逸来到他身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轻轻一笑:
“到死才这般勇敢,早干什么去了?”
带着一丝嘲讽的话语自高空飘落,
进入到军卒心田,他面露不甘,陷入永恒的黑暗。
战场上装死是最不可取的行为,装死者百不存一。
从北到南,陆云逸将战场都走了一遍,他不是为了亲力亲为的补刀,
而是看元人以及明人的尸体分布,
这能看出战场的薄弱点,以及人员安排得妥当与否,
另外还能看出元人在防线中的疏漏与弱点,
这样一幅尸体形成的风景在陆云逸脑海里一点点构建,事无巨细。
直到将所有位置都大概记下,他的脸色却越来越凝重,朝着一旁来回奔走的军中文书招手:
“伤亡统计好了吗?”
那文书听到声音迈动步子跑了过来:
“回禀大人,已经粗略统计完成,属下再进行第三遍筛查。”
陆云逸点点头:“如何?”
那文书抿了抿嘴,将小册子向前翻,郑重说道:
“大人,此战我方共伤亡三百一十人,
其中六十七人身死,三十一人重伤,十七人身残,一百九十五人轻伤。”
陆云逸双手叉腰,深吸了一口气,眉宇中露出一丝怒容,
“雪中袭营还死了将近一百?开什么玩笑!”
三十一人重伤,此刻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能活下来几个就已经算是万幸。
那文书眨了眨眼睛,以为小陆大人刚来前军不懂,连忙说道:
“大人,在以往袭营战事中,若以弱击强,死伤应当在敌半数。”
陆云逸猛地转过头,眸子锐利如鹰,散发着阵阵寒意:
“怎么?还要死伤六七百?”
“不...不..下官不是这个意思。”
“好了,将宁充与廖心远叫过来,本官倒是要看看,攻杀不停有何难?”
说完,陆云逸拂袖而去,径直前往营帐。
留下那传令兵面面相觑,盯着册子仔细查看,眼睛一点点瞪大,
的确是第二次冲杀的宁充部与廖心远部死伤最大,可他还没说啊....
不多时,脸色阴沉充满忐忑的宁充与廖心远来到了营寨,
二人都是五大三粗的大汉,此刻却显得有些拘谨,步子都迈小了一些。
“还要我请你们进来吗?”军帐内传来了陆云逸的声音。
二人对视一眼,哼哼一咬牙,迈进军帐。
“坐。”陆云逸指着一侧的凳子说道。
“下官还是不坐了...”宁充低着脑袋,支支吾吾地开口。
陆云逸嗤笑一声,“还算有点自知之明,按照原本的计划,
刘黑鹰与武福六分割战场,在马大可与钱宏冲杀前军,
而你们要进行二次冲杀,对敌展开伤亡打击。
但你们为何没有及时展开第二次冲杀,致使敌人重新合流,恢复建制。
待到你们冲杀之时,无异于再重新冲杀一次,致使军卒损伤惨重,这是为何?”
军帐内原本就阴冷的环境似乎变得更为阴冷,使得二人心中压了一块大石。
宁充胆子大,他率先说道:
“大人..我部军卒死伤并不多...不过十余人而已。”
嘭!
陆云逸手掌拍在简易方桌之上,使得方桌发出了艰难滞涩的“吱呀”声,摇摇欲坠。
“此战我部共死军卒六十,你二人就占了一半,这还不多?难不成要全部占了才算多吗?
你二人所行之事乃战场收尾,辅佐之事,
若让你们在前冲阵,指不定要死多少!”
宁充有些不服气,嚷嚷道:
“大人...我部两百人冲杀将近五百人,此等死伤很少了。”
嘭!
简易桌子再也无力支撑,缓缓倒地。
陆云逸缓缓站了起来,在他们身上来回打量:
“说得轻巧啊,人命在这册子上只是一笔一画,点点墨迹,
莫不是你们以为我大明军伍已经多到可以不计较六十人的生死?
实话告诉你们,本官曾率领五十人深入草原,
走的比这还远,遭遇千人围杀,这才死了三十余,
本官知道这草原人是什么德性,他们不是我明军的对手,可你们还是死了这么多人。
他们在这里是军卒,为国厮杀的悍勇之士,
在家中是父亲、丈夫、儿子,家中顶梁柱,
如今说死便死了,我大明军伍难道说一声死伤不算重,他只是倒霉便结了吗?
你来告诉本官,若有一日你死在战场上,
我与你的妻儿老小说一句此行损伤不算重,我明军大获全胜,
只是你们当家的倒霉,回不来了,他们会如何想?”
陆云逸声音冰冷,继续说道:
“诸葛武侯曾在《心书》中言,
道之以德,齐之以礼,知其饥寒,察其劳苦,此谓之仁将,
为将者若不体恤军卒,视军卒性命于无物,他们如何会舍生忘死的拼杀?
若按计划行事,大可不必有此损伤,
多倒下一名军卒,就有一家之祸,
你来告诉本官,什么是损伤不大。”
陆云逸看向一直未曾说话的廖心远:
“你来说,为何会出现冲杀不及之现象。”
廖心远此刻满头大汗,眼神中不可抑制地出现慌张,支支吾吾地说道:
“大人...那时一阵风雪吹过,我等...我等被风雪迷了眼,有些分辨不清行进路线。”
听到这话的陆云逸身形产生了刹那间的停滞,心中顿感荒谬。
“战场就在前方,还会分不清前进方向?”
“风雪...太大了。”
“所以你们就在原地等候?”
“不...不...我们跑错了,
等再返回之时,元人已经重新组织战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