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不该只是初中老师
张克豪摇摇头：“不是，沙沟子是沙沟子，沙窝子是沙窝子。沙窝子因为是58年5月4日建立的，所以又叫共青团农场，在阿拉尔到阿克苏的六十八公里处。沙沟子，就是你们进塔南时，从阿克苏出来，路过的有几间土房子的六十四，当然，沙沟子这个名字叫起来不太好听，一年多后就改叫现在的土井子了。沙沟子离阿克苏64公里，也是咱们师在塔克拉玛干边缘的大沙滩上建的第一个农场！咱们三五九旅1950年就来这里驻扎开荒种地，53年正式建场了。”
“该剃胡子了，怪扎人的！”她反手揪着他唇边硬茬茬的几根小胡子，笑道，“哦，你这一说，我倒想起来了！阿拉一个火车上的人，哈马斯认为阿拉要去额地方，起码从名誉上很好听，XJ军区，中国人民解放军！名头，响亮得来！当然，阿拉在上海屋里厢时，就晓得去XJ是要恰苦额！去边疆，不可能是去享福！
沙沟子，我想起来了！当年，阿拉大篷车队路过沙沟子时，两个领队屈也鲁、方春晓就给阿拉介绍过，在那里恰过一顿早饭。当时，觉得沙沟子不咋样！碎石子铺额大公路两边，就几排灰白色土平房。后来，进了阿拉三棵树场部，我才发现，还是沙沟子要好点！毕竟，沙沟子开发得早，离阿克苏又近。唉，17年了，来三棵树一路上额见闻，就好像发生在昨天！”她在黑暗中发着感慨，继而好奇道，“侬三舅，当年，哪能来额格跶？”
“这些天还不是被你们上海人闹得焦头烂额！哦，爱妞，这个你们不包括侬！连胡子都没时间刮！明儿一早就刮！”他边吻着她的手背，边强调，“眉眉，不是三舅，是三表舅！我三表舅56年在流花公社二大队当会计时，贪污了三百九十多块钱的公款，被押送XJ劳改。没想到，两年劳改完后，三表舅竟然舍不得离开沙沟子的九连！
他那个连队，基本上哈马斯是全国各地的新生人员组成的。他不愿意回重庆老家了，他那次过年探亲回来，就是打算把老婆和五个娃娃一家人，哈马斯接到沙沟子去。
当时，我很好奇，就问他：舅你在XJ是干啥的？他说，种地！我说，种地，你为啥不回重庆种地？XJ那个地方，我从地理书上是知道的，除了几片零零星星的绿洲，大多数是沙漠戈壁，就是种地，在重庆种地，肯定要好得多！
XJ自古以来就是发配充军的苦寒之地，舅你跑那里种地，而且，还要拖家带口，把老婆娃娃都弄过去！我不相信你的思想有那么好，是去建设边疆屯垦戍边的！舅你留疆，到底图啥？！聪妞侬猜，我三表舅，咋说？！”
她悄笑：“猜不到！自噶人私下里讲话时，不可能说套话唱高调！”
“图啥？！我三表舅大大方方说：当然是图实惠！要是图一年四季能看到青，肯定不会留疆了！我主要图两个方面，一是XJ兵团对成分不看重，管你地主资本家的成分，只要肯舍得下力气干活，下决心改正自己的错误，就都能挺着腰板子做人，没人看不起你！二是，当然这才是最最重要的一点，在那里虽然也是种地，却是全民所有制，是工人！是农业工人！是和城里人一样，是吃商品粮的！每个月拿工资的！小克克你说说看，你是原意一辈子在北碚生产队当农民吃农业粮挣工分，还是原意去塔里木兵团农场当工人吃商品粮拿工资？！
“哈哈，这个我晓得！工人工资，对农民是绝对有吸引力的！”她笑道，“黑非洲讲，伊当时也是格么想额，然后，才是建设边疆屯垦戍边！”
“兵团农场？我说，北碚旁边就有一个前进农场，他们也是拿工资的！不过，听说前进农场，一般人还进不去，主要是劳改人员组成。塔里木那个啥子沙沟子农场，又能好到哪里去？！
嘿嘿，三表舅笑着说，XJ兵团的农场，哪里是重庆的前进农场能比的？！人家农一师开发塔里木，进军万古胡杨林开荒时，那几十台东方红拖拉机一字排开，‘轰隆隆轰隆隆’嗨，地动山摇排山倒海那气势，没治了！
前进农场有几台拖拉机？！连人家农一师的一个脚趾头都比不上！我留在连队，转为正式职工开始，每个月的工资那是到日子就发，从来没有耽误过！人家沙沟子农场，别看名字是农场，前面可是有一串长长的话呢，沙沟子的全称，眼红死你吧！——中国人民解放军XJ军区生产建设兵团农一师沙沟子农场！
“哈哈哈——”她忍不住大笑，听到外屋“咯吱”一声床响，遂又压低声音，笑道，“群蛋子又表示不满啦！呵，你这三表舅吹牛的功夫，不在侬格驴粪蛋之下！”
“哈哈，嘴痨总比闷葫芦强！三舅舅，我说，你再说一遍，啥子军区啥子团啥子师？！当时，我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中国人民解放军XJ军区生产建设兵团农一师！我三表舅，很自豪地重复了一遍。
不用说，五天后，三表舅一家加上我，八口人，浩浩荡荡地，大包小包，连锅子碗筷都装在五个大背篼里带走了！在我妈的哭骂声里，1958年大年初五，我背着三表舅家一个沉甸甸的竹背篼，登上了宝成线上的火车！眉眉你说，三棵树农场前面那串长长的定语，重不重要？！”
“重要重要，当然重要！聪蛋侬讲得对！”她语气肯定，“如果，没有那长长的定语，我当时能不能下决心来XJ，还真不好说。上海周边，也有农场。但，这还是不能说明，云南兵团，还有阿拉自噶额兵团，上海人闹回沪，和兵团解散、改名字有关。”
“我也没说你们闹回沪和改名字有关！只是想说，这名字改动如果放在当初，还是可能有点影响的。”
“那，在兵团解不解散、改不改名上，阿拉看法就完全一致，没分歧了！太好了，我当初，没看错人。当然，我看上额，能差到哪里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