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老更夫看上去疯疯癫癫,说起话来也没头没尾,说出的话经常和孔佑的问题是驴唇不对马嘴。
好在孔佑十分有耐心,硬是从老更夫的逻辑破碎的只言片语中,大致推断出了事情的经过。
这里和孔佑前世的古代不同,夜里是真的可能有妖怪出没的。所以能当上更夫的,全都是胆子大的男人。
但是对于黑暗的恐惧是深深刻在每个人的灵魂里的,这种恐惧并不会因为一个人的胆子大或胆子小有什么区别。
试想一下,当更夫一个人提着灯笼,在空旷无人,一片漆黑的县城中,走街串巷的打更,正好走到一条狭窄小道,小道旁高耸的院墙挡住了本就不多的月光。
此时他手中的灯笼就是目光所及里,唯一的光亮。
就在此时,灯笼里的蜡烛烧完了,他摸索着拿出一根指头长短的蜡烛,将随身带着的火折子打开,试图用最快的速度将蜡烛点燃。
然而黑暗会放大他其他的感官,他感觉到冰凉的夜风从他的脖子上吹过,留下一层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
耳朵里也无比清楚地听到藏在黑暗里的虫鸣声,和分不清来源的窸窸窣窣声,火折子燃烧的焦味,蜡烛点燃后摇曳不定的火光。
等他将这一切都做完之后,他提着重新亮起来的灯笼,头也不回地走出了窄巷,并且发誓,以后一定时刻注意蜡烛的长短,绝对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第二次。
但是县衙每个月发下来的蜡烛都是有数的,也就是将将够用,有时甚至还要更夫自己贴钱买蜡烛。
原本更夫的月钱就不多,再拿出一部分来买蜡烛,那就更是捉襟见肘。
原本黑暗,妖怪就足够让恐惧,但是贫穷却是压倒这群胆大男人的最后一根稻草。
所以在更夫之中,一直都有着一个口口相传的秘法。
在每个月拿到蜡烛之后,要在每根蜡烛上刻上一只灯神,刻上灯神的蜡烛虽然火光会稍微黯淡一些,但是燃烧的时间却是普通蜡烛的两倍。
并且刻了灯神的蜡烛不能全部烧掉,一定要留下一点,哪怕是短短一点就够了。
有了刻灯神的秘法之后,原本的蜡烛不仅够用了,甚至每个月还能攒下来几根。这几根蜡烛偷偷拿出去卖掉,又是一笔不小的收入。
最早失踪的那个年轻更夫,家里有个十岁的儿子。年轻更夫晚上打更,白天给人家商行扛货,他妻子靠着一手不错的针线活,也能挣些银钱。
就这样夫妻两人咬咬牙,将儿子送进了私塾上蒙学。
儿子上了蒙学之后,家里的开销又大了一点,原本可以拿出去倒卖补贴家用的蜡烛,也要留下几根给儿子夜里温书用。
年轻更夫对手里的蜡烛越发精打细算起来,每回都是将刻了灯神的蜡烛烧到最后一点才吹灭。
人有失手,马有失蹄。
白天时,商行来了大批货物,年轻更夫咬着牙干了整整一天,连平日用来睡觉的时间都占了去。
等到夜里打更的时候,一不留神竟然靠着墙睡着了。等到年轻更夫醒来的时候,那刻了灯神的蜡烛,已经彻底熄灭了。
年轻更夫试图重新点起一根刻了灯神的蜡烛,却无论如何也点不着。
无奈之下,他只能硬着头皮跑回值夜所,正好遇到老更夫打完更回来,便开口向老更夫借蜡烛。
老更夫在听到他将刻过灯神的蜡烛全烧了之后,无论如何也不愿意借给他蜡烛,甚至当即提了灯笼从值夜所里走了出来,不愿意和年轻更夫共处一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