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傅走进虫洞,马芝内心却莫名地悲哀。他原本是无心无肺、无忧无虑的芝草化人,哪里会有那么多伤感的事。可是,现在他却明显感觉到了带着隐痛夹杂着绝望的伤感。
师傅成神了,我应该高兴才对。但是眼巴巴地成神了,那又能如何?他不是吵着要杀上无量山,要寻回所有的记忆,去复仇。想来,神界也就是那么回事,他一个人去了神界,日子应该也不会好过。放着凡人的人王不做,却执拗着要去复仇。马芝想着心情低落到极点,哪怕他已经洞察了凡人万象,体会芸芸众生的愁苦,依然不懂得师傅决绝、无所畏惧的抗争。
此时,他正在虚空之中,自由落体着掉落。当师傅挟持马芝离开的那缕神识溃散,马芝就开始跌落。他没有用法力稳住自己,内心中忽有自暴自弃,想就这样跌落下去,摔他个七荤八素,摔伤了也罢,摔死了更好,这样人就不需要为无谓的事情瞎操心。可是,就在虚空中,马芝眼泪却流了出来,刚溢出眼眶,在虚空的寒流吹拂下而变成冰晶,然后豆子般滚落。他心碎了,却不知道是伤感还是决绝,这之后,再也见不到师傅了。也好,不见也罢。
他看着虚空,看着虚空里的大日。大日在天空上照耀,永远的存在,永远地释放,它的存在就是照耀世界,为凡人提供光和热吗?这是神的主意吗?马芝想起小狐狸的话,它说“天神的日子也没什么了不起”,这小狐狸来自神界的青丘山,她话语里对天神的蔑视自然流露,不似作伪。原来人苦苦追求的修真成神,等真的成神了,才知道不过如此,那又该有着怎样的心理落差?
大日,应该不是神对凡人的施舍。或许是造物主的恩赐?马芝看着大日,并没有因为它耀眼的光芒而刺痛双眼,相反,他灵目闪烁,想看清大日的内核。只不过,不管他怎么努力,人只能看到一团火焰,烈焰在不停地喷涂。他的神识追寻过去,却不等靠近,神识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人不纠结,这些与我又有什么关系呢?大日继续照着,九维九重世界少了谁不还是存在?我瞎操心,我好好过好自己不就好了。
马芝继续坠落,内心里神神叨叨,而人变得无比冷静,觉得毫无意义,虚无几乎动摇了他,包括对人对生命的认知。
人穿过了云层,速度变得更快了。很快,马芝像陨石一般砸进大地,没有疼,也没有眩晕。在人倒栽葱一般插进大地里,只有窒息和黑暗。他只要稍微运转功法,人就不会如此难堪,但他不想。他索性龟息,想躲在地底下好好地思考。成人后,他所经历的,此时回想匪夷所思,早知道还是做一棵芝草好,虽然只有做药被吃的命运,但那里会揪心呢。
周围毫无声息,泥土里再无其它声音。马芝想起师傅临末说的那些话,依然觉得温暖。他至少还是关心我,所以给我忠告,让我远离灾祸的中心。当然,他希望我去完成他交付的任务,马芝顿时想起师娘,想起通过肉体记忆所窥视的旖旎风光,不再懊悔,只是紧巴巴地想,以后该怎样面对师娘,难道我一直冒充着师傅,与她交往吗?师傅可是希望我守护她,爱她,娶她,和她生一帮小孩呢。一帮小孩,那该多可爱啊,只不过青沙江上,叶如意曾经说过,长寿果虽然让她长生不老,但是却无法让她持久地保有生育能力。对了,她说过曾经和师傅有过性爱,但却因为两个人都没有生育能力,所以那一次并没有留下一儿半女。
可是,那一晚,她明明落红了,还是处子之身。马芝想着浑身一哆嗦,此时细细地回想,按照青沙江叶如意的讲述,从时间上推算,叶如意和师傅的第一次是在她六百岁前后,可是现在,师娘也是六百岁左右。难不成师娘所言的性爱,是这一次?
马芝为自己的大胆猜测感到惊讶,但那么多难易理解的事情都发生了,他这个未来之人穿越到三百年前,与六百岁的师娘做爱,又有什么不可能?
还好,师娘已经没有生育能力了,不然真的生下宝宝,我又该怎么面对呢。想着,马芝就觉得脸颊发热,为师傅的安排觉得不解。说也奇怪,他这边刚和师娘做了那事,师傅就可以成神。是双修的结果?马芝想起自己的修为提升,显然与双修有关。而师傅,他用神念控制我的身体来做那事,对飘飘欲仙另领会应该更深刻,这双修效果······只是,师傅为什么不自己来?马芝的困惑愈甚,总觉得师傅成神的过程有点诡异。只是不知道以后有无机会面见师傅,等到那时,我能够问出口吗?
马芝默然,不想乱七八糟的事情,等他静下心来,感觉到泥土里穴居着许多生命,虽然以往不曾关注这些小东西,但能够认出蛇、蟾蜍、地龙、蝼蛄、蛐蛐一类的昆虫。他不再自暴自弃,此时忍不下,只好提口气,人出了地面,施了除尘咒。
此时天已经黑了,满天星斗,冷风吹着,马芝看着苍穹,渺渺宇宙,究竟藏着多少秘密?造化之主又是处于什么逻辑孕育万物?人、树、草、走兽、飞鸟,包括泥土里的小东西,都应该有着它们的使命,不然,那该多么无聊。马芝看着,倍觉渺小,但是内心里念着师傅,某一天他会去一探究竟。
神识进了戒指,马芝想起师傅飞升之时将他的戒指留下,心又颤动,师傅终究不忍让我一个人在这世界孤单,把自己所有的存储都留下来。这该是怎样的博大?马芝不懂,只是默默地流眼泪。
戒指里,多了三个圆滚滚金晃晃的珠子,马芝愣住了,珠子里蕴含神威,让他觉得精神压抑,不知是什么东西。
君安上人还留了一封信,信未写抬头,只是说:“昔日我食你枝叶,今日还你三滴血,你我因果自此了结。再见面,是我非我,尽屠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