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我外祖父和她阿爷定下的,她阿爷就没跟她提起过我这么一个人?”
“哎,姑娘很小就离家了,老国公爷大概还没来得及跟她说罢。”
蓝静去七月门监工,因工匠师傅们接了七月门和赑屃堂的工,需要两头跑,蓝静去了七月门又去赑屃堂,七月门几个小徒弟凑热闹也跑去赑屃堂,毕竟以往两个门派交往甚浅,上回的行动他们年纪小没参与,只有门里年长的师兄们去过赑屃堂,这回听蓝静要去,他们便央着也跟了去。
赑屃堂有不少七月门的弟兄,众人干得热火朝天的,见了蓝静,七月门的兄弟都很热情地打招呼,赑屃堂除了一些好颜色的,对蓝静都不太友好,她深知是不满意她一个女人无功无劳压在他们头上做这个香主,她也不多解释,嘱咐工匠们几句话,同陈杰林义说几句话便要回蓝府,小徒弟们有没去过蓝府的,在去过的人的怂恿下趁热打铁央着也要去蓝府瞧瞧。
众小子进了蓝府,如鱼游水般在园子里散了去,小润接过管家权后,让人修缮园子,种了不少奇珍异草,其中以木槿花最多,绕亭而立,是以亭上匾曰,舜英。
蓝静在亭内坐饮,虽身子不再像之前那样燥热,但跑了几个地方,还是出了汗,秋萝在旁伺候她饮茶,怡梅操心地追着园子里撒野的顽童,就怕他们跑快了跌了撞了,却不知几人都是有功夫在身,比寻常孩子皮实些。
说着话乘着凉,就见小厮引了几个衙役进来。彼时小润和安振玄又去了别院,韩绪不知去了哪里,小厮见了衙役不敢耽误,没通报就引了来。衙役道,“州府大人请蓝姑娘过堂。”
“我竟不知我犯了什么罪,劳几位大哥亲自来抓我。”
几个衙役顶着压力来,知道州府要故意整治蓝静,又畏惧蓝静权势,领头的卖好道,“小人只知州府大人发了好大一通火,听说是跟马场有关。”
怡梅和几个小子早已察觉这边的事,走到蓝静身后,听此话,蓝静坐如稳钟,衙役们平时作威作福惯了,但也时常对权贵卑躬屈膝,如今是夹在中间两头为难。“还请姑娘不要为难小的们,随咱走一趟吧。”
“不急,诸位走一趟也辛苦了,吃杯茶罢。”让怡梅给几人斟茶,又让坐,几人不敢坐也不敢催,在亭外陪吃茶,蓝静低声嘱咐秋萝几句,秋萝应声走开,直喝完一杯茶才随几人离去。
七月门的小子想跟,让蓝静挥手赶了回去,机灵的往赑屃堂去了。
衙役不敢押解蓝静,只敢两人在前头,剩下人在后头,蓝静闲庭信步的样子,显得他们不是在押解犯人,却像是蓝静的随从小厮,她越是从容,衙役越是不敢怠慢。
一行人走去衙门,路上行人好奇张望,几个衙役不耐烦地驱赶百姓,越发显得他们在护送中间人。不知走了多久,七月门的众徒出现了,因小徒儿们是去赑屃堂喊的人,不少赑屃堂的人也好奇跟了来,众人不解详情,也不知所措,只能默默跟在衙役身后,衙役们深知这些江湖人士,三教九流众多,不敢轻易得罪,也不好驱赶,便造成了,前头衙役护送蓝静,后头江湖人士紧跟随从的局面,两边人都互相警惕,独蓝静悠闲地四处张望。
陈州府稳坐高堂,正美美地想着如何整治蓝静,一早在门外探视的陈师爷却急急走来,附耳说了几句,话刚落,大开的衙门外,一行人来势汹汹,蓝静越过前头领路的两人,走进,不似被抓拿问话,更似兴师问罪来了。
衙役们归位两列,蓝静站在堂下,七月门和赑屃堂被拦在衙门外观堂。
一拍惊堂木,“升堂!”
“堂下何人。”
“汴梁蓝氏。”
“蓝氏,有人状告你伏杀谟羯商人阿都沁夫,侵占他名下马场,你可认罪?”
“陈老爷说笑了,阿都沁夫好好的,缘何来我杀了他又侵占他名下马场的事?”
“放肆,阿都沁夫已死,你竟然说他好好的?”
“敢问陈老爷,阿都沁夫尸首何在?小女只知,那天阿都沁夫请小女去他马场参观,无故离去,只留下嘱托让小女代为管理其马场,这些都可以召见马场的人询问,就连小女也不知他之后去哪了,陈老爷为何说他死了?”
就连陈州府也没想到蓝静打的是一个死无对证的念头,奈何阿都沁夫的尸首被蓝静处理了,陈师爷附耳在他耳边说了几句,他便传阿都沁夫的管家。
阿都沁夫的管家是个中原人,名为张炳,负责给他管理在雍州的宅子。
张炳模样淳朴,一身灰布衣,国字脸,鬓角长至耳垂下,见了陈州府便哭诉,“求青天大老爷给小人老爷做主啊,老爷数日前宴请蓝氏女于马场共饮商事,谁知竟一去不复返,定是这女子与我家老爷协商不成,杀人灭口。”
“那日宴请,你可在场?”
“额,小人虽不在,可谁不知老爷与你见过后就失踪了,除了你,雍州还有谁能害我家老爷,再者,小人可是听说,那日蓝姑娘可是带了不少人去马场,若只是为了买饲料,又何必带这些人。”
“蓝氏,你还有何话要说。”
“原来无凭无据,空口白话也能成为呈堂证供。”
堂外,围观的人吵闹起来,“是啊,空口无凭,这不是冤枉好人吗?”
陈州府三拍惊堂木,“肃静!再喧哗,本官治你们一个扰乱公堂罪。”
“那日宴请,我们宾主尽欢,不仅商定了饲料的事,还定了几匹马,我打算举办马球赛,缺几匹好马,我从汴梁带的家仆都是骑马的好手,阿都沁夫那日喝高兴了,便让小女带人来挑马,我不过带几个人去挑马,也因此,后来阿都沁夫有事离去,便托我留几个人在马场,帮忙照看着,这个只负责打理阿都沁夫在雍州宅子的老仆,几句捕风捉影的话就能作为口证,可就算想污蔑我,好歹把阿都沁夫的尸首找到。”
“胡说,你说我老爷没死,那你说他去哪里了。”
“笑话,他是你老爷又不是我老爷,你问我何不问问你自己。”
“我,我……”张炳被怼得哑口无言,多次看像陈师爷,蓝静看到了,便笑,“问你话,说不出来还一直看着陈师爷,怎么,陈师爷没教你如何回话?”
一副私相授受的样子,再次引起堂下众人喧嚣,“肃静,肃静,蓝氏,你莫要胡搅蛮缠。”
“陈老爷也知这是胡搅蛮缠啊,小女清清白白一人,被一个老仆污蔑,冤枉的很啊,陈老爷可得给小女做主。”蓝静嘴里说着冤枉,语气却轻佻敷衍,更是让陈州府气的牙痒痒的,陈师爷生怕陈州府被激怒,连忙俯身又说了几句,被对方一把拂开。
陈州府顺了顺气,“你说张炳不在场,不能作口证,那本官就请一个在场的人,传农娘。”
农娘褪去跟在阿都沁夫身边时的珠光宝气,又回到当初那个在茶楼咿呀弹唱的布衣俏佳人,只是不知何时,眼上蒙了个布条,行动似盲人,扶着一个小衙役的手腕走了出来。
农娘福了福身,“见过州府老爷。”
“赵氏,七月廿八,你在何处?”
“民女在阿都沁夫大爷的马场,因大爷宴请蓝姑娘,民女负责以歌伴乐,给诸位寻欢。”
“本官问你,当日蓝氏和阿都沁夫可有发生争执,阿都沁夫是否被蓝氏所害?”
“禀告州府老爷,蓝姑娘与大爷相谈甚欢,只是小女当时在唱乐,并不知道他们在谈论何事。之后蓝姑娘带了些人来马场,大爷不知说了什么,后来离开了,还怜恤民女,让民女回家葬父,大爷去了哪里民女也不知道。”
陈州府大声呵斥,“大胆赵氏,方才堂下你可不是这么说的,你可知作假供是何等大罪。”
农娘跪下,“老爷,民女句句真言,不敢诓骗大人。大爷真的是自己走的,兴许是走得匆忙,没留下嘱咐,才闹的满城风雨,是了,在此前,大爷一直念叨着马场的马少,要去谟羯进些马来,兴许,是去了谟羯不成?”
陈州府看向张炳,张炳小声道,“老爷是有说过这样的话,”陈师爷瞪了他一眼,张炳又慌忙道,“可说是这么说,老爷说了也大半个月了,也不见老爷说要动身,而且去谟羯,老爷怎么可能一个人也不带。”又是质疑地看向蓝静。
蓝静依旧冷笑,还是那句,“他是你老爷,又不是我老爷,我怎么知道。”
陈州府招陈师爷过来,“你问赵氏的时候可有画押证词?”
“小人,忘,忘了。”
“这么重要的事你怎么没画押?”陈师爷很是无奈,私下讯话画押证词这事,是主簿的职责,他因怕农娘等人有所隐瞒,只敢私下一人询问,因没按规矩来,也就没有画押证词,谁知这农娘对他一套词,堂上又一套词。
蓝静见堂上迟迟不问话,有些困顿了,“陈老爷,农娘的话是不是就证实了小女与阿都沁夫的失踪无关。那是不是就证实了,小女无辜,是张炳诬告小女,不知按律,诬告他人是何罪罚。”
张炳见枪头指向自己,连忙求饶,陈州府再三肃静,越过此事,“就算阿都沁夫的死,额,他失踪的事与你无关,你们无亲无故,阿都沁夫为什么要将马场交你看管,你有何证据证明,你没有侵占他人财产。”
“我有证据。”堂外一声女子呐喊,只见人群拨开,露出一个梳着双丫髻水蛇腰小丫头高举右手,扬着手里几张纸。
“堂下何人喧哗。”
“民女是蓝姑娘的婢女林秋萝,民女有证据。”
“宣。”
秋萝福了福身,陈师爷接过她手里的纸,“此乃当日阿都沁夫嘱托我家姑娘看顾马场的合约。”
合约上写了,在阿都沁夫归来之前,马场都由蓝静看顾,合约上不仅有阿都沁夫的私章和右手指模,还有其下马场管事的签字,陈师爷给陈州府看过,又给张炳看过,张炳认不得指模和签字,但认得私章。
如此一来,陈州府的私心一个都没达成,只能看着蓝静留下轻飘飘的一句便走,“陈老爷若无他事,小女便告退了,还请陈老爷好好惩治诬告小女的人,若人人都向他这样无故诬告他人,那岂不是视王法于无物。”
走时,还对农娘说,“多谢娘子还小女清白,娘子行动不便,还是由小女扶你回去罢。”
农娘愣愣地把手搭在蓝静手心上,二人相伴离去,堂下人群一点点拨开,又一点点鱼贯而出,跟在蓝静身后,如同来时浩浩汤汤,走时也声势浩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