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晚上他们在一个路口村镇的一家客店投宿,次日一早,朱晏清还未起,展昭便同董方先到外边溜达一圈。因是往回走,不急着赶路,她早上便常赖到日上三竿才出来。
路上看到一处围了些人,过去问了问,原来是一户农家因欠了银钱还不上,被债主将女儿拉去抵债,妇人因此痛哭不止。她旁边的汉子只丧着脸默然无语,还有一个小男孩也在哭哭啼啼的,叫唤着要姐姐。
展昭便问欠了多少,旁边人说原是几年前家里老人生病时借了八贯,虽每年还些利钱,却总跟不上,如今已滚到二十多贯。
展昭看了会,悄悄向那小男孩打个手势,叫他过来。那男孩也机灵,看了便慢慢止了哭声,装作随意走动,到展昭身边。看他眼圈犹自发红,脸上一道道泪痕。
展昭跟他走了几步到墙角,取了一颗玻璃钻给他道,“我这会身上没带多少钱,给你这颗琉璃水晶,你去给你娘,叫她就说是以前在山上拣到的,看能不能换你姐姐出来。要是他们不要,你再拿来找我。”
他把玻璃钻放在男孩手里,男孩看看,又看了他片刻,转身跑回去了。
展昭隐藏在墙后,见男孩跑过去同他父母说话,他父母四处张望了一下,没有看见展昭,只得便带着男孩急慌慌地去了。
展昭同董方等了半晌,不知如何了,正要叫董方再等一会,他先回客店看看,男孩忽然跑来,见了他,又眼泪汪汪的。展昭忙问道,“怎么了?”
“他们说,那是他们家丢的,他们把水晶抢了去了。”
展昭听了不由气恼,向董方道,“我过去看看。你先回去看看朱姑娘起来没,先不要提起这事,就说我出去买点心了。”董方点头答应,回去了。展昭便向男孩道,“你带我去。”
男孩便急回头带他过去。走了片刻,到了一个庄子门口,见一个四十余岁的绿袍男子盛气凌人,旁边是几个下人。那一对夫妇也在,男人正低声气愤愤地咒骂,妇人悄悄抹眼泪。见他跟男孩来,都打量了一下。妇人上前道,“石娃,这位公子……宝贝可是他的?”
男孩点点头。
妇人便向展昭道,“多谢公子一片好心,可是……他们……他们……”说着眼泪又落下来。
展昭问道,“水晶是他们拿了?”
妇人点头道,“是穿绿衣裳的,他就是吴员外。”
展昭点点头,过去向那吴员外道,“我的水晶钻是你拿走了?”
吴员外看看他道,“那本来就是我的,不知怎么让他们拿去了,我正要去县衙告他们,你是什么人,要在这里出头?”
展昭哼了一声,斥道,“你好大的胆子,我的东西你也敢强抢?我本不打算为难你,既然你自投罗网,作法自毙,那我也饶你不得了。”
吴员外惊疑不定道,“你是什么人?敢口出大言?”还又嘴硬道,“你……你凭什么说这是你的?你有什么凭据?”
展昭拿出另一颗同样的玻璃钻道,“我当日在相国寺一把好刀只换得此两颗。我方才在那里将一颗交给石娃,人人都看见了,你还敢狡辩?”
展昭又从怀中取出令牌给他看了道,“本官奉命暗访,体察民情。听闻你逼抢民女,如今连本官拿出来的东西也敢强占,可见你平素仗势欺人惯了,那这次也就饶你不得,就先去县衙里打一顿板子再按律受刑吧。倘若县衙敢包庇,那说不得,开封府衙的牢房上回清出了几间,你不妨去尝尝开封府大狱的滋味。”
“这……”
展昭又冷哼道,“本官出来游玩了这一阵子,正好须得有人凑数去交差,你倒孝敬,自己上赶着送上来。我要饶你,怕是还辜负了你这一片心意——那我就不客气了。”
吴员外才变了脸色,结结巴巴道,“这……小……小的一时糊涂,求官人饶了我这一回,小的再不敢了。”
“朝廷早有训诫,民乃国之本。本官临行前,上官也说过,倘有人让百姓没有活路,那也不必给他留活路。你这样的,大约平时欺男霸女的事也做得不少了,岂不闻善恶终有报?”
“小的知错了,再也不敢了。”他说着便扑通跪下。“小的往后一定老老实实,本本分分,修桥铺路,多做善事。”
“哼。那此事便当如何?”
“官爷的水晶还请收回。”
展昭不理,道,“那女孩呢?”
“小的马上叫人将她送回来。”说着回头叫道,“快去,还不快去把小丫头带来!”
两个随从忙跑进庄里,不多时带了一个女孩出来。
展昭见那女孩十五六岁,虽粗布衣衫,头发也有些凌乱,却果然是眉眼盈盈,秀美过人。她张望了一下,见了妇人便扑过去叫道,“娘。”
她母亲扶住她,掀开衣袖看了身上并无伤痕,才略略放心,又低声问道,“他可欺负你了?”
女孩微微摇头。
妇人松了口气,拉着她到展昭身前跪下,道,“快谢谢官爷大恩。”
展昭忙扶起来道,“不必,我是为朝廷效力,这都是该当的。”
那吴员外犹自举着那颗玻璃钻,颤颤地道,“请官爷收回。”
展昭恐怕拿回了他回去想了不甘心,又找这家人麻烦,便道,“你既放了人,我也不拿回来了,且留在你这里吧。若是你以后果然安分守己,这便算是你的。若下次我来,听说你还又无法无天,那我要取的,可不止是这颗水晶。”
“是,是,小的一定老实,再不敢做糊涂事了。”
“那好,念你尚未铸成大错,又诚心悔改,我就放你一回。若有再犯,决不轻饶。”
“是,是,小的再不敢了。”
“你起来吧。”
“是,是。”
吴员外站起来,展昭又道,“我此行乃是暗访,你们都不得张扬此事,若有惊动,要拿你们问责。”
“是是,小的一定吩咐下人,不准泄露。”
“借约呢?”他也不知之前借约是不是交还了,便问了一句。果然吴员外还把借约留着,此时抖抖索索地从怀中掏出来。展昭拿过看了看道,“那好,此事就到此为止,你回去吧。”
“是,是,小的告退。”
吴员外同下人躬身退回了,展昭将借约交给石娃父亲,又道,“你们也回去吧。他既说改了,就且放过一次,料他不会再为难你们。我还有事,不便久留,就此告辞。”
他说着转身要走,石娃一家却又跪下相谢,他只得又扶住安慰了一番,才道别回去。
路上买了几块点心,回去客店见朱晏清同董方在里面坐着吃早点,他便也过去坐了。
朱晏清问,“你吃了早饭了没?”
“还没。”展昭便叫伙计,“给我也来碗米粥,再来两个包子。”
吃过了,董方去将马车赶出来,朱晏清坐进去,他同董方一并在前面赶车。带上董方,他二人也不方便再骑马随意闲聊,索性找了辆车子给她坐。才行了片刻,听见后面有人叫喊,展昭回头一看,见是石娃一家四人。他皱了皱眉,往后面向朱晏清道,“你们在这里等一等,我去看看他们有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