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夏牧皱眉不语,李冲又接道:“坊间传言天王数月来病重难返,之前也一直是由太子殿下监国,殿下确实没有谋反的理由。中山公为何突然发难,我就不得而知了……”
“殿下回东宫也没有几日,”岑晚晴也插话道:“这连日来听伙房的说太子殿下忧心忡忡,不怎么吃东西,也不见任何人,连东宫的属官都不见,哪里像谋反的样子,再说太子殿下一向温良待人,心地敦厚,怎么会谋反?”
听她提及太子,冯昱的眼泪一下就冒了出来:“太子哥哥只说父皇病情在好转,他退位回到东宫只是为了避嫌,这两日他都赶着去给父皇问安,可都见不到父皇,我还安慰他说不见就不见,做这个皇帝也没什么好的,结果呢,结果……”
他再也憋不住,泣哭出声。
冯昱说到这儿,一直在检索记忆库的夏牧突然灵光一现!
北燕,宫廷激变,现如今篡位的肯定就是历史上那位最狠的篡位皇帝!活活吓死亲兄,杀了一百多个侄儿,继位后不出数年就把北燕国祚葬送给了北魏。
她穿到了魏晋南北朝,而且正是“元嘉草草、赢得仓皇北顾”时的南北朝。此时的南朝正值雄主刘裕死后的动荡期,新帝登位不久、朝政不稳,而鲜卑族建立的北魏则正要大兴、一统五胡乱华之后的北地。
华夏历史上最混乱的两个年代,一是五代十国,另一个就是晋末的五胡乱华,这是最黑暗的、秩序崩毁的时代。
好家伙,一穿就是一千七百年……
她正在这儿忍不住的胡思乱想,好容易稳定住了思绪,李冲的话这才慢慢钻进耳朵:
“……因于此,我以为殿下此去不妥,极有可能陷入危境。”
冯昱没了主意,眼巴巴的看着她:“夏牧,那我该怎么办?”
怎么办?
“我想想。”夏牧简单说了句,转身走出屋门。
远望一抹斜阳,为不远处的宫殿群镀上一层金边,天边晚霞如灿锦,林间有桂花的香味飘来,她却只闻到淡淡的血腥气,提醒着她身在何处。
何去何从?
冯昱偷偷走到门边往外瞄了一眼,他其实是怕夏牧丢下他自己走掉,却看见她以两手小臂和脚尖撑地,身体和地面平行,也不知道在做什么。
“她这是在干嘛……”冯昱想破头都想不出来,只觉得这突然出现的丽人姐姐就像上元节的灯谜一般。
身后的李冲抚了抚下巴上将将蓄起的短须,小声道:“她在练武,难怪一个女儿身能有如此好的武艺,果然天道酬勤呐。”
做完平板支撑的夏牧出了一身微汗,她也想通了。
北燕这场政变大局已定,冯昱那位亲叔叔手段狠辣,为了坐上皇位不惜将亲兄长的血脉杀了个干净,如果不是她的出现,冯昱就是必死之局。
眼下她虽然算是救下了冯昱,可仍然未脱离险境。而此时就算北燕朝中有不满的声音,冯昱一个乳臭未干的小皇子没有任何外力可以依靠,谁会为了支持他铤而走险?他现在去投靠那个什么顾命大臣,就如李冲所说,极有可能是把自己往刀口上送!
为今之计,只有三十六计走为上。
回到屋内她问冯昱道:“你还有没有别的地方可以去?安全点的,不会被你那个叔父找到的地方。”
冯昱冥思苦想。夏牧其实并没做什么指望,他一个长在深宫的十一二岁孩子能去哪儿?可她也没别的法子,只能死马当活马医。
“……有了!”冯昱忽然眼睛一亮,说道:“我想起来了,太子哥哥和我说过,乐浪郡守是我们大舅,必要之时可以投奔他,他一定会庇护我。”
“乐浪郡?”岑晚晴当下便惊喜道:“可巧了。”
夏牧掉头便问李冲:“乐浪郡离这儿多远?”
“乐浪地处辽东,骑马要快些,否则至少得月余才能到。”
在这个时代,远即意味着安全,夏牧心下做了决定。
把这小屁孩送到乐浪,时间一长,坐稳皇位的那位狠心叔叔怕也不会再惦记他了,况且不出几年拓跋氏的北魏也即将发起灭燕之战,一个小小的流落民间的皇子根本无关痛痒了,对她自己来说也算画个句号,有始有终。这月余时间刚好也可以熟悉这个时代,好好盘算,再决定之后如何去做。
“事不宜迟,”夏牧沉声对李冲道:“我们今晚就趁夜离城,去乐浪彼此也有个照应,你觉得怎样?”
李冲拱手应道:“但凭吩咐。”
“你觉得什么时候离开这里合适?”夏牧将刀插入腰间系带,问道。
李冲略一沉吟,答道:“现在已到酉时,原本我是想等到天擦黑了再走,可眼下等他们点卯时就会发现库力不见了,所以我们最好即刻就走,而且出宫之后还要花些时间准备干粮和清水,赶在戌时关闭城门前出城。”
“好,”夏牧见他言语清晰、神色坦然,便静静说道:“就这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