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5章 虎口脱险(2 / 2)敖包滩首页

祖父拿起火叉走向灶坑,果然有一只黑嘴巴儿的黄皮子从灶坑边的柴禾堆里跳出来,夺门而逃。听说黄鼠狼专门捡火力低的人迷,火力旺的人,它还是迷不住的。

祖父说:“就知道是它在作妖,现在没事儿了!”祖父怕不怕他自己也不知道,许是真不怕了。

坊间传说黑嘴巴儿的黄鼠狼是能迷人的,还真是真的。黄鼠狼修炼到能迷人,那就是快成仙得道了。

黄鼠狼是撵跑了,可是三娘却体力不支晕倒了。他紧闭着眼睛,哎呦哎呦地喊疼。也许是黄鼠狼的气味儿在支配着她的神经,黄鼠狼一跑三娘的精神头儿就没有了,缓了半晌灌药才醒过来,还是不住嘴的胡诌八扯。

说三大爷归西了,说得有根有蔓的,穿什么衣服死在什么地方好像她都看见了一样。说三大爷躺在一个山岗上,肠子肚子都让狼吃没了。大概是黄鼠狼走了的关系,没有了精神迷惑三娘说的也不准了。

三大爷被运到北山里,整天没日没夜的挖地下工事,在海拉尔的大山里挖掘着规模宏大,山洞连着山洞的魔窟。地下要塞呈东西走向。据说消息灵通的监工说,总面积九千多平方米,干道长得没边儿,总共十一个入口,深将近20米。参加秘密修筑工程的劳工是以百万计算的,鬼子肯定以为在这里是万年牢了,决意下血本也要在这里与苏军长期对峙。

三大爷本来就身材矮小,体质羸弱,没干过重活儿,在家里他是最愿意读书的那一个。他识字,所以干了相对轻俏的活儿。但是一天只吃一个窝窝头的日子也还是让他坚持不住了。三大爷身高一米五不到,体重也就九十来斤。经过半年的折腾能有四十斤就不错了。意外总是在你不想发生的时候来,北山里的蚊虫非常厉害,三大爷的胳膊被虫子咬坏以后不断的溃烂,后来整个胳膊都烂了,肉都烂得翻翻着,流脓冒水的,十来天不吃不喝的人,生命的小蜡头儿已经熹微着没有光了。小鬼子看见三大爷的胳膊也治不好了,连把人串成串枪毙的机会都没有轮到三大爷,趁着夜色把他扔进了“万人坑”里,然后鬼子连说带笑地扬长而去。

三大爷用一只胳膊支撑两条腿用力,楞是从死人堆里一个死人的身上、一个死人的身上爬了几天才爬出来。每移动一寸都意味着死亡。三大爷知道:累累的白骨趴在上面,身体的每一个部位触碰到的都是一个个曾经鲜活的生命。现在缺胳膊少腿儿,骨头打折的比比皆是,这些尸骨上的伤痕能“说”出在生前遭遇了什么。正意气风发青春少年,稚嫩的脸,浑身是力量的棒小伙儿,短短几个月就被剥夺了生命。狼和野兽还有食腐的老鹰都在附近找吃的,这里藏着多少渴望回家的冤魂!腐烂的恶臭连苍蝇生蛆下蚱都不愿意选择这里,这里的生命充满了阴翳。三大爷怕自己一不小心就变成白骨,变成见不到太阳的冤魂。在竭尽全力地抗争,怕一个打盹就让这世界与他诀别了。妻儿和娘亲都在他眼前晃来晃去。来的时候,在敖包上放了最大的石头,一定能保佑他回去的。他再次被老鹰呼扇翅膀的声音唤醒,仿佛一个世纪都过去了,仍在宇宙中滑翔。巨石落水,在旷野中听到从天外传回的扑通扑通的心跳声,人间怎得如此的炼狱,生命怎遭受如此的摧残?

同在北山里服苦役的老白大姑父正在寻找自己的亲小舅子,别看大姑父平时脾气非常兔性,关键时刻还真是豁得出来。大姑父二话没说,背起三大爷就往家的方向跑,或许是他自认为的南方跑去。后面有放枪的声音、有吱吱哇哇喊叫的日本鸟语,反正也听不懂,索性就不理他了。随着放枪的声音越来越稀疏,大姑父也累了,稍微放慢了脚步。大姑父忘记了逃跑是死罪,忘记了自己的一家老小的性命,硬是从小鬼子的重重铁丝网的围栏中逃了出来。身上剐破的地方都是淋漓的鲜血,翻铁丝网还要背着三大爷,情急之下俨然忘记了自己的血肉之躯了。撕下衣服捆在血流不止的大腿和脚上,风吹干了流血的创口,斑驳的血印子和两个极度衰弱的人在跟死神抗争。

渐渐地越走越远,离开了北山里这个日本法西斯设置的人间炼狱,那是大兴安岭深处的原始深山老林。他们边走边歇沿路乞讨,走了两个多月才终于回到了敖包滩。三大爷还真是命大,该着不死还要回家受媳妇儿的气。途中遇到了很多牧人,他们把皮兜子里的草药拿出来,给三大爷服用,吃了这些草药以后,三大爷的胳膊居然好了,还是留下了永远去不掉的疤痕。这些疤痕是三大爷一生永远的痛,更对小日本恨之入骨,不共戴天的仇。

这段历史不会沉入大海,打捞记忆中的沉船,在若干年之后,那小孩子吹空弹壳的呼哨声会代替死去的亡灵诉说。

后来,在一次微信的群聊中我说我恨日本人,还有人劝我不要那么激动。我在心里是咒骂那些数典忘祖的人的,过几天好日子就忘了日本人怎么折磨中国人了!如果家家都有族谱,相信那些家史中鲜活的生命不容我们忘记,他们的仇也是后人的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