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14章 四娘(1 / 2)敖包滩首页

封冻的月亮泡雪盖下的豪情,只有穿冰打鱼的人才理解它的深沉。冰盖下面是水里的游鱼,是月亮泡最美的馈赠。套上马拉的爬犁,穿梭在白雪的公主的童话世界里,马会拉着打鱼的人走很远很远的路。带上我们的鱼网,带上高涨的热情,马儿的铁掌敲击着冰面,在冰上稳稳地行走,穿梭在粉妆玉砌的世界里。

敖包滩的冬天可以是四面通达的,可以跨越走过河面的距离,走到洮儿河的南岸。一只脚踏冰上,试着再放另一只脚,走在冰上总是胆胆突突,总是忘不了河面的波澜,仿佛哪一脚就插进水里。冰上是一道一道的裂痕,透明的能看见底儿,有一串串的气泡向上的力量在冰下成长。踏过一片片残荷乱叶,走过一丛丛的芦苇荡,迈过一层层凝固的波浪,我跑到了湖心的小岛,拨弄岛上的干蓬蒿,一扒拉直冒烟,积满灰尘的一株一株枯草长在了人迹罕至的岛上,可以说它是孤独的,又是幸运的,独居世外不被打扰。

四娘小手灵巧,身材不高,跟半大孩子差不多,白嫩的皮肤,杏核儿眼,发髻紧绷,每一根头发丝都要梳在固定的位置上,丽整寡净的一个小美人。

四娘天天织网,丝线在手上穿来引去,不厌其烦地重复着一个固定的动作。房梁上钉着一颗大钉子,上面挂的绿色的尼龙细线,四娘手里的梭子快得让你不相信自己的眼睛。梭子是织网的主要工具,它是用竹片制成,其上有一个过线的小孔。一头尖,另一头有两个挡线脚。织网时,用梭子带线,在网上往来穿梭,拉线系结,形成菱形的网格。一年四季的织网织完一片再织另外的一片。圈网、拱兜网、地网、粘网、拉网、流网、挂网,如果这些还不够,那咱还有一种叫绝户网。四大爷爱打鱼四娘爱织网,鱼网视为神圣之物,财富的象征。四大爷家只有一个闺女丽姐,天天跟着四娘织网。

其实,四大爷在部队上服过兵役,退伍以后安置在乡邮电所上班的,是个名副其实的公家人儿。跟四娘搞对象以后,因为四娘的娘家在哈吐气硕焕昭村徐家窝堡屯,徐家窝堡地薄,地里的收成都不够吃,家里自然很穷,四娘又顾娘家,总是向四大爷要钱往娘家人身上花。她不知道四大爷当时手里的钱都是公家的钱,一来二去的就花多了,还不上了,一时迷了心窍,本来不应该动公家的钱,结果让人给揭发了,工作就这样没有了。四娘在心里还是感到很愧疚的,都是穷惹的祸。一辈子很长,四娘是做好了用一辈子去偿还的准备的。在四娘的家里,常常能看见四大爷打鱼回来,拖着疲惫的身子进屋就坐在炕桌上,早就摆好了炒好的菜,烫好了热乎乎的酒。四大爷坐在炕桌上一个人吃着小灶。往往在吃的过程中四大爷会哼着小曲儿,即使筷子上没有了菜,他也会唆拉一口菜汤,每一口都在享受着“大爷”的生活。那弯弯的眉梢笑得越发低垂,像天上的一轮娥眉月。

六爷开药铺亏钱,哥几个分家的时候是都背了饥荒的,房无一间,地无一垄。想娶媳妇只能靠自己,再加上六奶心眼儿本来就不瓷实,幸亏几个儿子还没有傻的,都娶上了媳妇。

四大爷身材魁梧,大脸盘,大眼睛,年轻的时候是一个大帅哥,说话憨憨的。四娘身高只有一米四,四娘心眼儿绝对够用,不像那几个妯娌。四娘家的日子过得有滋有味。福哥、二孩、三蹶子和国丽姐是四娘家的孩子。都穿得板板正正、油光水滑的,不说衣服有多贵,在敖包滩都能数得上数。四娘家的饭菜做得也好吃,煎鱼、白面馒头、辣椒油拌的咸菜,尤其是四娘房梁上的腊肉更让人看了眼馋。肥瘦相间五花的猪肚皮肉,抹上大酱用钩子挂在房梁上,腊肉的最低端总是有一滴透亮的油,这是我这只馋猫在腊肉底下仰望着房巴几年观察到的普遍结论。我戴着祖母做的护肚嘴儿,流着哈喇子,站在四娘的腊肉下面,嘴里分泌着唾液,没有来得及咽下就顺着嘴角流出来。

夏天的时候,园子里的勾勾黄豆角放上几片薄薄的腊肉,用大酱炖,炖好的时候,香味能飘出去老远。薄薄的腊肉,肥肉的地方透亮似喯的。这在敖包滩是一流的美食。

小时候,我是四娘家的常客。总是看着四娘家挂在房梁上的鱼干和腊肉挪不动步。小孩子只能记住吃的在什么地方,每次都央着祖母带我去四娘家玩儿。祖母知道我的小心思,就推说忙着纳鞋底搓麻绳。我偷偷地溜出去,吱吱呀呀地推开四娘的门,闪出一只白白净净的小馋猫。目不转睛地看着梁上的鱼干,咕哝着小嘴儿。那鱼干并没有鱼头,把鱼从背部切开,腹部连着晒干,吃的时候蒸熟就行。四娘每每看见我来就笑盈盈地对我说:“小乌兰,你又饿了?”我就使劲点点头,眨着忽闪忽闪的大眼睛。四娘要生火给我蒸鱼干,蒸好了把烫手的鱼干放在盘子里,把我抱到炕沿边儿,一口一口地喂我。四娘说小孩吃鱼肉养眼睛,说我会长得越来越漂亮。吃完鱼干四娘就让我给她唱儿歌:“小燕子穿花衣,年年春天来这里。我问燕子为啥来?燕子说这里的春天最美丽。”四娘是真的喜欢我,她说我古灵精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