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一路进了后院,二人从偏僻路进了府,独孤雅荻半路转去芙蓉苑,先换下了朝服,沐浴更衣过后才去寻文如玉。
跟着萧墨来到寝室,推开门,入眼先是雕着回纹的窗棂与透过纸窗洒落的月光;左手边背对窗是宽大的书案,上头凌乱散落着些卷轴,还有墨迹未干的砚台、随意搁在笔架山上的毛笔;转角是高矮层叠、错落有致的书柜;最左是梳妆台,同样散落着不少卷轴,放发簪的架子被挪到角落,铜镜被块布盖着,斜靠着墙。
右边是一扇灰底墨画的屏风,细看竟是地图,不止永煦,就连南方十万大山、大山之中的高昌(现在是南诏了)、东南边的海、海外的几座岛、北边的草原与草原上的戎狄、甚至于西边的荒漠、荒漠之中的商路、乃至于千里之外的另一个国家——西颍,都绘制其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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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见响动,文如玉从屏风后走出来,一手将墨发拢在脑后,一手拿着支木簪,见是独孤雅荻,便问:“会挽发么?”
独孤雅荻摊手:“不会用簪子,不过我有法子,找根布条给我。”
文如玉应了,转身又折回屏风后头,只听一阵翻箱倒柜的动静,片刻后出来,摊开手,是一条红色绣暗纹,两头带坠子的云锦发带,虽有两道折痕,总的还算平整。
“许多年不曾用过了,放在箱子底下,让本王一通好找。”
独孤雅荻先将人拉过来,让他在梳妆台前坐好,将镜上的布揭开,这才绕到他身后,接了发带,打上个活结,替他将头发拢至身后,发带在其上一折一穿,竟用挂流苏一般的法子将他的墨发收束得稳稳当当。
文如玉侧头瞧见镜中从未见过的挽发方法,不由得侧头仔细瞧了一番,左右晃了半晌,又起身走几圈,不见松动,啧啧称奇:“你从何处学来的?”
“有时候忙,来不及仔细打理,随手拢起来,不碍事就行。”独孤雅荻瞧着却是不满意,暗自摇头,“得空我得让青竹教我盘发,将簪子用起来。”
“平日都是青竹替你盘发么?”
“当然,青竹的手艺顶好,白日里晓燕姐还向我借她,说去教教太子府的侍女。”
“这才几日,竟连姐姐都叫上了?”
“难得遇上投缘之人,愿意叫便叫了。”
此等问题倒不急深究,文如玉将梳妆台前的凳子搬至书案前,坐下后让独孤雅荻来坐了书案前高些的椅子,开始研究白日里的事。
“今日午后你都与哪些人见过?”
“怎的问事像审问一般?”独孤雅拿着笔的手一抖,手腕一转作势就要往他脸上画,“说话柔和些!”
文如玉连忙后仰躲开,抬抬手:“好好好,你先将笔放了。”
“你重新问!”
“行……白日里可有人为难你?”
“你这不是会问吗?”独孤雅荻瞥他一眼,抽出两张纸,摊开,分别写下“一”“二”二字,又在“一”字下方数寸分别写“杨”“梅”“六”几个字;在“二”字下写“长孙”“妾”几字,另拿第三张纸写“三”“七”“冰”“平”“馨”“艺”几字,道:“可曾遗漏什么人么?”
“圣人与皇后。”
“嗯……”独孤雅荻在“二”下面补上“后”字,“另一个另算。”
“今日是圣人传本王入宫,问本王婚事筹备如何。”
“你筹备得怎么样?”
文如玉有两分无奈:“总不会亏待你便是。”
“好奇嘛,你不愿说便罢了。”
“朝服之事是本王提的。若不提,负责保和殿的梅贵妃怕是会将你忽略了去。”
“宴会是梅贵妃负责的?!百日里只见嫔妃都围着她,想不到竟然与皇后争抢起主事的权柄来了。”
“早有嫌隙,不过皇后一直忍让,近年梅贵妃同样有所收敛,不再横行跋扈。出了御书房撞见阿逸,才知晓前日欣安公主与进宫的梅宴琳起了争执,动起手来,被皇后罚了禁足,故而今日见不到。”
“你倒是关心起她来了?”
“本王的妹妹受了罚,关心一下不是很正常吗?”文如玉眉毛一挑,品出两分不对劲来,“不能关心?”
“……无事,你关心去。今日我见着梅宴琳了,瞧着精神头好得不得了,还有功夫挤兑我,不过被我怼蔫了,不吭声,之后晓燕姐找我我便去了。”
“嗯,你与她说的传开去,加之宴上只见你,还穿朝服,旁人心里自然有了决断。”
“之后我与晓燕姐说了宴会上的打算,原意是在事后请太子用叶权的关系去联络瞿承厚和瞿艺真,看看能不能抓到大皇子的把柄,也算将这一条线交到他们手里去,怎知你将我拉下了场,我索性上些眼药,再逼他们一把。”
“会不会做得太明显了?”
“旁人大多觉得我无非是吃些飞醋,瞧着谁不爽,之后我倒也打算做点亲疏远近出来,不碍事。只是圣人怕是疑我了……”
“你为父报仇,仇人不是叶……”
独孤雅荻伸出食指压在他唇上:“尚未是议论之时。”
“行,不说。”
“之后我们去南疆,问了小念,与我们同去,路上我会考他这些年都学到什么,才知道该教什么。这一趟你选乖觉、不生事的人去,找信得过的部下领着,若非危急关头,绝不可轻易动手。”
“领兵之事本王已有决断,不可能便宜了端木炎去。倒是你,怎么答应小念同去了?本王白费功夫去找户部尚书掰扯去?”
“也没有,你若想,那笔银子还是给小念,练练他。”
文如玉轻哼一声:“随你。”
独孤雅荻瞧着他又两分愠怒,仔细想想,而后抓着他的衣袖就往他肩头上倒:“郎君~人家就是想着,这一身才学,大好江山,后继无人该多可惜?”
“江山的事情是圣人的家室,你若想教书,去国子监或者自己养一个,都可以。”
“养……现在未免早了点,咱们都没有成婚。”
“迟早的事。”
“既然是迟早的事,就更不必急了不是吗?咱们就顺其自然,如何?”
“本王自然不急。”文如玉说着,伸手将人揽到自己怀里。
独孤雅荻悄悄松了口气,安心靠在他肩上。
一时无话。
过了约莫半炷香(十分钟),文如玉又道:“大皇子允诺瞿艺真,待南疆水患平息,就接她入府,此前就在京郊普度寺带发修行,为子民祈福。瞿承厚则是领了个名头,要去监督着银子开采,运进京来。银矿采完之前,他若擅离职守,渎职论处。”
“什么时候的消息?”
“你沐浴的时候,宫里传出来的。”文如玉伸手戳戳她的脸,“曲摩束领了圣旨和王印,即日带着五彩树回南诏,责令在端木炎到达南诏国境之前整理出受灾情况,连同赈灾的即时消息一起回报。嗯,南诏国即在原高昌国之上额外并入几个不足言道的小部落,算是有所扩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