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后的微醺，高羽拉着苏青松和王子鸣登上堡墙，看着堡外不远处点烟花嬉闹的孩童。

高家堡节节胜利，带来了生活品质的大改善，现在人人吃饱穿暖已经没有问题了，小有余财后，家家户户还会买上一些鞭炮、二踢脚来放。

堡内有火药库，高羽严禁在堡内燃放，他们便跑到堡外去放。

苏青松和王子鸣陪着高兴德老巡检也喝了不少酒，也是微醺，不明白高羽把他们拉到这里来做什么。

良久，高羽回头道：“二位公子，你们说说，这天下神州，最后谁能问鼎？”

二人一激灵，这种话题不论放在哪都是大逆不道，而且高羽话里话外明显有不看好大明的意思。苏青松心中更是腹诽，古有曹操问刘备天下何人可谓英雄，这语境怎么那么相似呢？

高羽回头见两人不敢应答，笑道：“四下无人，出的我口，入得你耳，二位难道这点胆气都没有？”

其实他也知道，苏青松和王子鸣虽说有些学识，但毕竟还是民，连个举人都不是，谈论这种问题对他们来说，实在很勉强。

天下大势，需要有非常敏锐的大局观，苏青松和王子鸣只能说是有潜力，远谈不上懂。

但……高羽寂寞啊。

四天后正月初四潼关战役就会打响，顺将刘方亮领兵出击，一败，李自成亲自出马，再败。

十二日后，潼关就将在红衣大炮的狂轰滥炸下失守，多铎帅兵杀入关中，并于十八天后占领大顺的京都，西安。

汉人王朝眼下还能战、还敢战的大顺政权，就此敲响了丧钟。自那以后，满清席卷天下之势便再也无人可挡，所到之处，望风而降。

王子鸣沉吟了一下，道：“我朝江北有四镇雄兵三十万，武昌南宁侯也有精兵二十万，背靠长江天险，相信圣上在东林诸贤的辅佐下，定能秣兵历马，励精图治，收复北国。”

高羽微微一笑，又看向苏青松，道：“苏公子以为如何？”

苏青松迟疑了一下，道：“满清入关，正与顺贼激战，等到他们两败俱伤之时，便是我朝北上收复旧河山的时机。”

明朝的官方是有邸报的，发生的各种大事，邸报上都会有叙述，供县以上官员传阅。自己老爹官升正七品，也有了阅读邸报的资格，高羽拿到之后也会给苏青松和王子鸣看。

高羽微微一笑，自己确实强人所难了，两人所说的内容，都是邸报上的叙述，并没有自己的见解。

南明在纸面上的兵力确实还有数十万，苏青松所说的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也是弘光朝眼下推行的“借虏平寇”政策。

看着是最优选择，其实是在掩耳盗铃。

满清不会与李自成拼成两败俱伤，因为李自成根本没有那个实力，等到满清调转兵锋撵着李自成的屁股指向江南的时候，南明朝发生了一系列令人啼笑皆非的笑话。

首先是南宁侯左良玉，割据武昌号称二十万雄兵，却连直面李自成残兵败将的勇气都没有，借口清君侧顺长江东下，想要躲避李自成，结果没几天就病死在九江，其子左梦庚直接投降撵在李自成屁股后面的清军。

所谓的江北四镇三十万雄兵，更是可笑。

四镇将领之二的刘良佐、刘泽清还没等清军到达，就毫不犹豫的投降了，唯有高杰和黄得功迎战。但高杰麾下大将许定国却早降了清，高杰去往许定国营调兵时被伏杀；黄得功部被刘泽清偷袭，黄得兵少不敌，也被杀。

这就样，所谓的江北四镇还没看到清军的影子，就变色成了满清的绿营，几乎全部投降。

史可法作为江北督师，骨气可嘉，但能力真的非常弱鸡，四镇将领他一个也节制不了，而且军事指挥能力无限接近于零，更不具备战略眼光。“借虏平寇”之愚策就是出自他手。

最后只剩刘肇基部千余人还听从他的命令，退入扬州，守了半天就陷落，史可法宁死不屈被杀，和他一起殉葬的，还有扬州八十万无辜。

这样的抵抗在高羽看来，还不如投降算了，他倒是有骨气，成全了自己的名节，却害惨了扬州满城百姓。

明知不可为而强为，实为愚蠢。

清军足足杀了十天十夜，满城死尸堆积如山，无比繁华的扬州城，变成了人间地狱。

史称扬州十日。

可悲可叹，更可气。

高羽长叹一口气，道：“满清最强，顺贼第二，我大明最弱，此时若是大明与顺贼放下恩怨联手抗清，或许会有转机；借虏平寇之策愚蠢至极，等顺贼被灭，我大明也就孤木难支了。”

此时的史可法若是率兵北上，威逼清军侧后，逼迫清军回师，李自成在西安就可以避免两线作战，阻挡住自山西北部进入陕西的阿济格大军，等到黄河解冻，李自成就能稳住阵脚。

大顺北线的李过、高一功抵抗的还是非常英勇的，阿济格一度南下无力，直到多铎攻陷了潼关，南北两路夹击，才取得明显优势。

此时满清主力全部在围攻李自成，山东直隶一带兵力十分空虚，史可法这时候甚至不需要派出大军，只需要一支偏师举起王师大旗造势，就能让清军后院起火。

然而他没有，他什么也没做，没有出兵，也没有整顿兵马备战清军，毫无作为。

“大人此言差矣。”

王子鸣摇头，道：“国朝虽然偏安江南，但江南富庶，北地贫瘠，只要圣上调集钱粮，秣兵历马，又有长江天险，就算不能进取，守住江南还是绰绰有余的。建奴毕竟是外族，胡虏无百年国运，最后的胜利者，必然是我大明。”

高羽点了点头，再次看向苏青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