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高家大院(下)7备用(1 / 2)弹指一灰首页

老师上课时,看实在是太冷了,还会搞个跺脚的小游戏,就是让大家使劲地跺脚,看谁的声音最大,这时也是大家最高兴、不沉闷的时候,连女生也都放下了矜持,使劲地跺着脚,目的还是让已经发木的脚有些知觉。不一会儿,整个班里就起了灰,有些人就开始咳嗽了,就算是咳嗽也喜欢跺,不然就得一只脚往另一只脚后跟上蹭,只能是鞋和鞋蹭,蹭不到痒痒的脚后跟。

下课了就争着往炉子前挤,坐在旁边的学生也知趣地让出来,好让他们把鞋脱了烤烤脚,这东西是越烤越痒,越痒还得越烤,等烤得受不了,拿手按按,感觉没有那么硬了,再穿上鞋就好多了,这几年的雪都很大,路上又没有多少人走,车子便很难骑了。有时,要屁股离开车座来用力地蹬,才能维持车子的前行。等到有窝雪的地方,便再也骑不动了,只好下来推着走。

这是一段儿山下的直路,从山上看,这段儿是非常平坦的,而且看着也并不远。而一走起来,才知道这是一段儿最难走的路了。两边是深深的壕沟,这是生产队的大排水沟,路便在它们的中间,横截面呈一个“凸”字,中间高,两侧低,人们都叫它“鱼襟得骨”,就是鱼脊背的意思。路是斜的,加上雪,走路都打滑,骑车便是千难万难了,建国便小心翼翼地推着走,不一会儿脚感觉到了热乎,没有那么麻了,只是身上还是冷,风吹得腿也还是难受。

这条路的两边便是邵家屯的坟地,没有墓碑,没有人敢立墓碑,以前有碑的也都在那啥时给拔了、扔了,也有一些坟给刨了,说是里面还有东西啥的都给拿走了,拿不走的就烧了砸了,还好都是本地人,不至于没有墓碑就不认识祖坟。冬天是乡下人最有时间的时候,不管坟还在不在、刨没刨,上坟(祭祖的一种叫法)还是要上的,自己少吃几口,纸还是要烧的。

上坟要先在坟头压上纸,边压边念叨着,“老祖宗有神有灵,保佑保佑孙男娣女,保佑全家旺旺兴兴的,粮够吃,少病少灾。”接下来就在坟前画个圈,然后把烧纸放到地上,感觉一下风向,把洋火搁在棉袄里划着,先点一两张纸,再往大堆儿上引。往圈外扔几张,这是打扫外鬼,免得外鬼欺负家人。再蹲下来,用一根提前捡来的棍子扒拉着,让这些纸烧烬,风大时还得边扒拉边压着,不让风给刮跑了。都烧完了,就整整帽子,像模像样儿地跪在坟前磕几个头。离开之前还要用手在身上拍打几下,把伏在身上的鬼拍掉,以免带到家里,那样家里火力弱的人就会生病,生病又要遭钱。

时间一长,那压在坟头的纸就都脱离了土拉坷的束缚。黄黄白白的,风一吹便乱飞,遇到旋风就在空中上下飘舞着,整个世界便悲怆起来。再遇到了这样的心情,就像是老天也在一起烘托一样。

建国并不胆小,每次走到这里虽然有些不自在,却也不是很害怕。但今天却与往常有些不同,这些在雪下掩映的一个个小坟丘好像也动了起来,有一些坟露了棺材,有了破洞,雪没有完全盖上,就像是坟睁开了眼睛。

其实建国在班级里算大的,农村人不认上学,都觉得上学也没有多大用处,还不如下来种地,还可以有一碗饭吃。只是人们想得错了,等到成立了合作社,什么都成了集体的,干再多的活儿也只是维持个生活,一点余钱也没有。老头才想起,既然建国爱念书,就让他念好了。

而这时的建国已经十多岁了,在学校里是一个大个子。其他的孩子们都笑话他,只是因为他的成绩一直都好,后来也就说不出什么了。他的每个老师都也不错,有空就跟建国说:“你要好好学啊,咱们成分不好,现在有这个机会,考上大学命就改了,谁想在农村呆一辈子呢?”建国的努力别人也都看在眼里,这一届学生有一百多人,建国一直保持前三名,正常情况下,考大学是一点问题也没有的。

就这样结束了吗?建国无数次地问自己,还没有考试啊!要是考完了的话,至少还能够知道自己有没有资格上大学,而现在连这个机会都没有。

这风,这冻人的冷风啊!刀割刺骨。

想着想着,他不由得停下了脚步,看着远处那个小屯子,那便是自己的家。

如何面对家里人呢?本来她们便不赞成自己念书,这回好了,让她们看笑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