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玉明正在正襟危坐,不防接收到这样一个凶恶的眼神,当下微微一怔,心情顿时有些奇妙起来在裴世子的过往经历里,他身旁的女子从未有敢对自己假以颜色的,即使是自己的母亲,也都是和颜悦色,若有不满也都是哄着宠着。
这个小女子,竟敢给自己耍脸子,倒是怎么回事?
方沁湄却已经在丫鬟的扶持下坐在了桌旁,自有人替她布上餐具和食物,果然如方才的丫鬟所说,不过是些清粥、汤汁类罢了,不见一点儿油腥。
而眼前那些美食美器已经由一旁的丫鬟们上来悄无声息地收拾了,看得出,十几个菜色不过略略动了几样而已。
入席,随意慢用……方沁湄看着菜肴美器流水般被人端了下去,想着裴玉明刚刚招呼的说法,心头泪水长流。
这间客堂周围用烛火照得通明,亮如白昼。裴玉明将方沁湄的所有细微表情都一一收入目中,不知怎的便是唇角一翘。
方沁湄怀着悲愤的心情默默吃完了那碗清粥,立刻有丫鬟送上漱口水并洗手水来,方沁湄用过之后,就听裴玉明再度淡淡地开了口:
“方小湄,一年前自京都出发,随父母迁至云城,一路同行的还有六户人家,与你父母同时定居在云城的共有三户,现均居住于那座大杂院中,还有三户入住大杂院三个月后陆续迁出,下落不明……你可知那些人去了哪里?”
方沁湄听到这里,浑然一个焦雷打在头顶,冷汗涔涔而下,整个人都懵了。
裴玉明这一类的人,必然来自这个世界的顶级阶层,是什么原因,让这样来自于顶级阶层的人盯上了自己这样的城市贫民?
…………
叮叮叮!黎江坐在灯下,正在敲打着一只银质长命锁,他这锁却不是寻常所见的形制,而是打成了麒麟形状,上头骑了个小小的童子,五官宛然,气韵生动。
这原是要聚精会神做的活儿,只是今天黎江却是有些心神不宁,几次都差点将那根用来刻画的细针针挪错了位。
未免损害已经成型的长命锁,黎江长出了一口浊气,将手中的工具放下了。
真是罕见的神思不属啊……黎江起身活动着手腕、胳膊,捏了捏额间的肌肤,在房间内缓缓走动着。
黎嫂子这些日子以来异常的沉默,黎大哥去世已过头七,自那日替黎大哥烧了纸之后黎嫂子便有些病恹恹的,原先有些胖大的身材也在日复一日的干瘪下去。今天更是连一点饮食都没动就在床上躺下了,也没管得上给自己儿子做饭。
黎江沉默地思考着这段时间以来林林总总的事情,拿起一个放在草编茶窝里面的茶壶,茶水尤有微温,倒出一盅来吃了。
不知道从哪里吹过来一阵凉风,桌上的灯笼虽是有蔑丝油纸的罩子,内部的烛火仍是一阵摇动,几乎熄灭。
黎江打了个寒噤,蓦地看到自己眼前伫立着一个瘦瘦高高的人影,定睛再看,不是自己的父亲又是哪个?
黎江这一惊非同小可,颤着声低语道:
“父,父亲大人……”
黎大哥平静地站在黎江面前,脸色红润,双目有神。他头上带着黑纱帽,帽檐上镶嵌着一圈银边的云纹花样,身上穿着宝蓝色的丝绸袍子,腰间是一条棕色皮带,上面镶嵌着玉质兽面纹的扣子。
终究仍是稚龄,黎江看着这样的父亲,眼中一酸,登时流下泪来:
“父亲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