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一出,方嫂子自己也知道喊急了,一时怔在那儿,不好意思去看裴师母的神色。
方沁湄知道她痛惜钱财,上前握住方嫂子粗糙的手掌笑道:
“娘亲,您别过虑,女儿自有道理。您瞧瞧师婆,之前在朱家银楼被过于苛待,现如今身子骨可是不够硬朗,若是冒着这大太阳走上几里地去拜会石会长,多么不合适呢?若是老人家身子扛不住可怎么办?再者说了……”
方沁湄松开方嫂子,拉拉衣裳,摸摸头发:
“便是女儿在日头底下走几里地,只怕也要汗湿衣裳,到了人家家里,岂不失礼么?我们是要做玉器坊,是有点家底的人才会来买卖物件的地方,若是第一次与商会中人碰面,却连点礼仪脸面都不讲,只怕别人将我们看轻啊!”
方嫂子也不是笨人,她只是一时心疼钱,听了解释早已转过弯来,略红涨了面皮向裴师母笑道:
“师娘,是徒弟媳妇考虑不周,可不是要劳动您老人家!”
裴师母半点愠色不见,反呵呵笑道:
“小湄当中是个好姑娘,计算如此周全,好极,好极!正是呢,我们祖孙俩可得打扮得光鲜体面些,不好让人小瞧了去!”
说着向方沁湄招招手:
“师婆知道些别致的梳头样子,待会子午歇起来,师婆给你再好好梳个漂亮的头型!”
“好嘞,谢谢师婆!”
窗外,夏蝉轻鸣,树叶沙沙轻响,婉娘隐身在院内的大树上,双手抱胸,挑着眉毛:
“这也奇了,非要自己去碰壁?嘱咐我一声,让我去把这事办了不就得了?哼,果然是草民,用人都不会用!会雇轿子就算聪慧,别人就会高看你一眼?真是笑话!也好,让我瞧瞧,你们孤儿寡母,连个立门户男人都没有的玉器坊,要怎么入那些商会老油子的眼!”
…………
午歇过后,果然方家门口来了一顶四人抬的青灰色轿子,为首的轿夫上前拍门。
门“吱呀”一声开了,方沁湄搀扶着裴师母迈步而出。几个轿夫一瞧,眼前都是一亮。
方沁湄换了一一身洁净的月白色内裳,外套浅蓝色掐腰薄背心,腰间系着深蓝色绸带,腰带上坠下一枚绿莹莹的玉蜻蜓裙压,略一细瞧便可发现雕工细致,水色极好,晶莹剔透。
方沁湄的发量如今增加不少,裴师母亲自出手,替她梳了双环髻,乌鸦鸦的青丝用红色头绳束起,右边发髻插了一朵异形珍珠缀起的珠花作为装点,别无他物。如此简单的装扮,反而将她一张俏丽的小脸衬托得越发耀眼。
裴师母今日也十分整洁体面,一把花白头发梳得溜光水滑,戴了一条深蓝色抹额,抹额中央缀了一块莹白美玉,玉体莹润光洁。她身穿青色褙子,一手扶着方沁湄,一手拄着拐棍,腰杆已挺直了起来,虽是行动迟缓,但依稀已经有了当初裴家银楼女主人的影子。
几个轿夫见状,堆着笑上来招呼:
“老人家、大小姐,请上轿!”
方沁湄听到这声招呼,脚步却是不由顿了顿:大小姐?不知不觉,自己也被称为大小姐了呢!方沁湄压下心头波动,微笑着将裴师母搀扶入轿,自己随后坐在裴师母身旁。
“路上小心!”
方嫂子倚门而看,瞧着轿子平稳行进,又略心疼了一下:
“啧啧,这个妮子,竟还雇的是四人轿,叫个两人轿不就得了?真是花钱没个把门的……唉,也是,到底要见的是会长,不能让人小瞧了去!”
她絮叨着将门关上,自是没有留意那四个抬轿的轿夫,有人向这个小院投来了视线,随后,又和另外几人彼此对视了一眼。
几个轿夫,都露出了如野狗见到猎物般的笑容。
…………
轿子行到热闹的街市上,裴师母忽然用拐杖敲了敲轿厢地板,命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