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不韦懒怠的在衙门口半阖着眼当值。
他现在是缘城县衙的壮班差役之一,负责维持衙门口进出的秩序,并阻止无关人等进入县衙重地。
在时而记得分毫的梦中世界里,他这种职业会被人称之为门房殷大爷。
年少时,曾立志于要撑起门楣不倒的殷不韦。
在那时决计不会想到。
二十余年后,他这个朝歌殷氏的后人,竟会如此自甘堕落的在缘城为役。
“爸爸走后,照顾好妈妈,等夭夭毕业了,你们两个就结婚。”
此时距离晋王介四年的三月三。
已经过去许久。
殷不韦却仍然能够清楚无遗的记得,当日在浮岚河边将死未死之际,他做过的那场荒诞离奇的梦境结尾。
快要大学毕业的儿子在病房中,含泪答应他的死前要求。
而他选定的童养媳也是泪水涟涟。
“我要先走了。”
他含含糊糊的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已经快要睁不开眼睛了,却仍然能够感受到挚爱的妻子在温柔的抓着他的手。
这个梦境与他而言,真实得近乎诡异。
甚至于在他的梦醒时分,竟真的在浮岚河边看到了梦中的妻子与养女,伤势难支的躺在他的近处。
那日的傍晚时分。
上阳县中的浮岚河段忽有风起于青萍之末,浪成于微澜之间。
即便以他隐藏起来的黑莲修为,也不知当时发生了何事。
只知那风、那浪,以本不应该出现在上阳的形式,从平地起波澜处吹来、卷起。
无人能挡。
醒来后,他已是一身湿漉漉的躺在岸边伤重待死,体内的邪异黑莲亦萎靡得不成摸样。
如若没有上苍赐与的【大长生术】在彼时奇迹般的出现。
对于整个负伤过程全无所知的他。
想来已经殁了。
“你可还好?”
身边与他一般受到如此恐怖波及的女冠年已四旬,与梦中挚爱的妻子生得一般无二的面容,在那时苍白得没有半点血色可见。
他直愣愣的望着面前既是陌生又是熟悉的容颜。
一时痴了也似。
而后。
他又望向在另一边晕厥着没有半分动静的年轻女郎,饶是以他的见多识广,也不禁赞叹映入眼帘的上好颜色。
他也认得这女郎。
在梦中,这是他为儿子找的童养媳。
“老殷?”
女冠的伤势很重,却在眼眸慢慢睁开以后,仅是一声呓语般的低唤,便能将他的思绪全部搅乱。
“是我。”
他还记得他当时是如何艰难的喘着气,在她面前说话的模样。
一时仿若真的回到了梦里。
女冠道出这声称呼后便楞住了,然后充满歉意地说道:“我应是认错人了。”
这番话刚说完,她口角便流出大片的鲜血,
“我带你去寻医。”
可惜他竭尽全力的想要从岸边爬起来的身体,却在伤重之下连连呕血,再也作不出平日里轻而易举的行径。
到了那一刻,他才骇然想到。
“绣衣台以纪镇子有可能遗下的《飞升》为饵,在上阳大肆布网,谢凯之便是率众亲临此地,也决计无法在不声不响间,将我击伤成这般模样。”
在他又一次惨然伏地时。
女冠在旁边艰难的的抓着他还要挣扎的手腕。
温柔的轻声说。
“不知为何见到你便觉得十分亲切,好似与你在一个荒诞世界里,做了多年夫妻,且生有一子般。”
她的眼眸渐渐无力的合上。
声音亦越来越低。
“我已经离开缘城许多年了,都快要忘了它城廓的模样了,可惜最后不能死在那里。”
…
作为昔年天下仲姓朝歌殷氏的后人,殷不韦年过不惑后的身份有些复杂。
身为寒素之家的落魄衙役,他一边要做好上阳县云氏麾下的壮班头役,一边又要兼顾好大肆敛财的街道帮会首领。
同时。
他既是在晋室通缉榜上赫赫有名的上邪军大左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