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穗穗那边早被女儿们的眼泪淹没了。
也从女儿们零碎的话里约莫知道是邵玉衡得了消息,请了昨儿救治向阳的神医,把她从濒死的状态救过来了。
没错,是濒死。
她只是被魇住了,不能挣脱。但是她在梦里意识很清醒。
她不只是在梦里惨死了。
梦到最后,已是一片虚无。有什么厉害的东西,在她自我厌弃到极致的时候,绞住了她。
她有一种神奇的感觉,只要她自我放弃了,觉得自己该死,恐怕她就回不来了。
所以她一直在拼命的挣扎,她能感觉到生命力在急剧的流逝。
她不肯死的。
再自我厌弃,她也不肯死的。
她坏她烂她不是好人,她对不起大儿子,可是凭啥就得死呢?
天下坏人那么多,人家不都活的好好的?
她不肯死,那就要活受罪。
似乎打定了主意,只要把她体力消耗殆尽,她自然就死了。
所以她五脏六腑都被攥紧了一般的疼,疼啊,疼死了。
她也曾差点就放弃了。
濒死关头,真实的人生经历,开始走马灯一样在脑海中闪现。
有算得上幸福的童年,有疼她爱她的耶娘,有一起玩乐的兄弟姐妹,有起初算得上温情的丈夫,有惹人怜爱的孩子,他们仰着头孺慕的看着她,喊她阿娘,等她回家。
她现实中过的好好的的时候,她走进了死胡同,记得的全是负面的,总是在别人对不住她(她以为的)的情绪里难以自拔。
可是真的要死了,她终于想起来,原来她还拥有过这么多的爱。
她不知道,最后的温情戏,才是致命的。知道做错了死不悔改,和知道家人爱她却被她辜负,其实是两个事情。
就好比,她知道自己对向阳不好。但是她也没觉得有什么。她是对不起大儿子,但是她可以开解自己是因为他本来就要死了。之前她再不喜欢他,不也细心照顾他,事事为他打算?
所以她愧疚有那么点,也就只有那么点。更多的还是担心别人因此迁怒她。
但是她看到了向阳对她满眼的孺慕之情,看到了孩子对她毫无保留的依恋。
她险些被温情回忆给击溃。
好在邵玉衡带着方洄来了。
而现在,她刚醒来,邵玉衡却又急着走。好像他浑然不觉自己在鬼门关走了一趟。
可是那又如何呢?
她病了,他还能给她想法子救她,这才叫她奇怪呢。
毕竟他们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和平的讲过话了。从怀了小九娘之后。
甚至她以前每一次吵架后,恶狠狠的想过,万一他受伤了爬不起来了,万一他战死了,她一定会清算他的妾室,发落他的庶出子女。
她应该是不会想着去救他的。恨他还来不及呢。
她突然想起来,在出嫁前,已经快不行的阿翁对她说:邵家是个好人家,玉衡是个好人。你嫁给他,以后好好过日子,差不了。
她一点都没有好好过日子。
从定了婚事她就在跟所有人怄气,嫁人十几年,孩子都有了六个,她还在怨恨为什么要把她嫁给不尊重她的泥腿子。
她很想问,你不是恨我苛待你的儿子吗?为什么还要救我。
我们难道不是互相怨恨的吗?
她看到邵玉衡的身影一顿。
原来她问出口了。
“总不能看着你死。”他说。然后头也不回的走了。
她的手一松。
一口气卸掉。她躺下来,缓缓的笑了。
和柔的手刚刚被她抓的死紧,缩回来还疼的厉害。可是她不敢哭疼。
她觉得阿耶的回答很冷漠很生疏,一点都没有夫妻情分的。阿娘很可怜。
她以为阿娘听到了会哭,她不知道,为啥阿娘还笑了。这让她觉得很可怕。
她的姐妹也都满脸的惶恐。姥娘和舅娘也似乎不知道怎么劝慰阿娘。
而其实对于秦穗穗来说,如果邵玉衡回答,“谁让你是六个孩子的阿娘呢?”,那才将是人间地狱。
总不能看着你死,总不能看着孩子们的阿娘死,两个说法,对秦穗穗很重要。她害怕听到邵玉衡说是为了孩子。
阿翁说的没错,邵家是个好人家,邵玉衡,是个,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