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十几年纪茗在大食国做一些小买卖和外商生意,逐渐有了积蓄买下一间小屋。
这期间时有外人在路上跟踪纪茗,但再一回头没了影。
直到纪梓念十三岁时,阿诗蒂一次意外中毒,即将撒手人寰,临走前,阿诗蒂紧紧拽着纪茗的手腕,把一封信和一颗鬼工毬递给他,叮嘱纪茗带着阿扎德回中原,再也不要回来。
阿诗蒂最后嘴里一直念着一句话,波斯语翻译过来便是“我对不起你”。
纪茗不明白阿诗蒂有什么对不起自己的,他只知道自己要永远失去她了。他的泪水止不住地落下,阿诗蒂想抬手帮他抚去,可是手还是没能抬起来,纪茗看着阿诗蒂咽了气,心再度疼起来。
纪茗本想把阿诗蒂的骨灰带回中原,但是觉得落叶归根,终究还是把她安葬在她的故土。
那封信,纪茗看了,他愣了许久,回过神来,他再度落泪,那一刻开始他恨她,但是爱更多,让他感到心更疼。
阿诗蒂是大食国贵族手下的人,十六岁开始就做细作,往返于中原与大食之间。二十岁那年在中原执行任务发生意外,同伙都被抓,自己拼命逃了出来,奈何凭一己之力,在这荒漠之中难以生存,幸得遇上纪茗,当时挑起中原祸乱就是阿诗蒂的任务之一。
阿诗蒂遇到纪茗后,就像在沙漠中寻到绿洲,她想好好停留,舍不得离去,因为她明白自己的下场终究落得个悲剧,她珍惜纪茗对她的喜欢,她也想余生好好和他琴瑟和鸣,奈何上面的人还是要斩草除根,她这些年解决了不少刺客,但还是失了手。
如果那时大漠黄沙,她从未遇到他,就葬身烈阳之下,也算是赎了此生的罪吧。他依旧是中原的商贩,攒些钱回去尽孝,娶一个贤惠的中原女人,生一个可爱的孩子,过好平淡舒适的生活……
在大食生活十多年,纪茗对波斯语也掌握了不少,但是他有些还是听不明白。在那封遗信里,他读出了阿诗蒂的欺骗,当他看到用波斯文书写的“骗”,他懵了,他很意外也很震惊,做生意的时候他就在意这个字,不曾想这个字会出现在自己的感情里。
他努力压制住自己的情绪,逐字逐句地读下,他宁愿相信是自己对波斯语不够了解,一定是自己理解错了,看完信后,纪茗瘫坐在地上。一整封信,他只有一个词不知道——波斯语中的“间谍”。他不愿拿信去问当地人,也不想去找自己身边精通波斯语的朋友,他在心里不停地告诉自己:阿诗蒂骗我了,没关系的,之前她是什么身份,我不在乎,阿诗蒂是我的妻子啊……
纪茗安葬了阿诗蒂,把屋子托给自己当地的朋友,给阿扎德取了个中原名字“纪梓念”,带着十三岁的他踏上返乡之路。
一样的黄沙漫天,一样的孤日高悬,唯独骑在骆驼上的她不在了……
纪茗回到中原,一心把纪梓念养大,他每每看到纪梓念的眼睛就会想念阿诗蒂,以至于后来他都努力不去和纪梓念对视,但那是阿诗蒂留给他最后的念想了。
那颗鬼工毬是阿诗蒂留给纪梓念的,用象牙雕成,中直通一窍,内车数重,皆可转动。从一颗象牙球开始雕刻,层层镂空雕刻上不同的通透花纹图案,内外共有五层,象牙洁白细腻,尾坠由黄、绿、蓝三色丝线做成的流苏。
阳光照在腰间的鬼工毬上,纪梓念不觉被晃了眼——纪茗这些年身体不太行了,纪梓念知道自己很快就要启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