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的房子布局独特,一进门便是一条直通前后院的走廊。走廊两侧分别是厨房,再往里走则是餐厅。这种框架结构的房子,曾是母亲向人“炫耀”时的新颖谈资。走廊继续往南延伸,东西两扇门赫然在目。东侧是宽敞的客厅紧连着卧室,西侧亦是如此布局。而东西两侧的厨房与我们卧室之间,还巧妙地设计了一扇玻璃窗户。这窗户不仅为室内带来了明媚的光线,更让我们在用餐时能够轻松地传递菜肴。
母亲此刻正惬意地躺在东屋的炕上,享受着这难得的休憩时光。正午时分,烈日当空,那炙热的阳光仿佛将一切都烘烤得停滞不前,连大人们也抵挡不住这份酷热,纷纷寻找避暑之地。而母亲,则选择在这宁静的东屋里,闭目养神,让疲惫的身心得到片刻的安宁。
厨房里,五人的谈笑声此起彼伏,仿佛在演奏一曲生活的交响乐。尽管母亲闭着眼睛,但那些熟悉的声音却如同清晰的音符,一字不漏地传进了她的耳中。她静静地聆听着,感受着家人间的温馨与欢乐,仿佛这一刻,整个世界都变得如此宁静而美好。
父亲引头唠嗑,在安排工作的间隙,不忘手中的丈量尺,精准地测量每一寸土地。他总说,等到分地的时候,咱们屯里得公平公正,尺子能紧就紧些,这样大家日后过日子才能更舒坦。父亲在屯邻里间的威望,正源于他这份总是设身处地为他人着想的品质。只要是自己能办到的事,他绝不推脱;即便办不到,他也会硬着头皮尽力而为。
酒过三巡,这些人的酒量哪里比得上父亲那常年畅饮却从不醉倒的海量。他们纷纷讲述起自己的往昔岁月,每个人的故事中都充满了英雄色彩,每个人都是自己生命故事的主角。回忆完辉煌的曾经,随着醉意的加深,他们又开始谈起那些年的艰辛与甜蜜。他们曾共同经历过生产队时期口粮紧缺的窘境,那种饥饿的滋味,至今仍刻骨铭心。
一番忆苦思甜之后,气氛逐渐转向了追悔与感慨。福吉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站了出来,酒精让他的满脸满眼都泛起了红潮。他低着头,沉思片刻,又猛地抬起头,嗓音略带哽咽:“老姑父,当年你买房子的时候,我知道你和老姑是低价卖给我的。发子的大舅哥九千没卖,却七千卖给了我,我当时还不懂这是好意。”
父亲目光深邃地注视着酒桌,没有抬头也没有侧目。他心中明白福吉的愧疚所在,但作为长辈,他选择了看破不说破。人,总会有醒悟的那一天。
福吉继续说道:“七千卖给我的时候,我手里其实有钱。发子说那钱放在自己手里才是钱,现在给他算怎么回事。他还说给了多傻,你要是不给钱,他家的房子都还不起来,就得停那。”说着他长叹一声,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咣”地一声重重放在桌上。“我也二十多岁的人了,怎么就分不出好坏呢?就算分不出好坏,也得分出远近亲疏啊!我老姑是为我好,因为她是我亲老姑。”福吉含着泪说道。
祥子二哥递过一支烟,福吉接过烟,祥子二哥则打火为他点燃。“以后知道我老叔好就行了,你看你跟我老叔比跟我爸还亲。”祥子二哥本就口齿不清,加上酒精的作用,更是含糊不清。
福吉深吸一口烟,“唉,有时候我就想,当初老姑父你家盖房子多难,那时候就停工了也没向我要钱。我爸因为这事都打过我,可越打我,我越觉得自己做得对。”他右手食指和中指夹着烟,用右手手背抹了一把眼泪,“你家开蜡厂赔钱的时候我都没心思把两千块钱给了,那钱还是我爸送去的。”“唉我不是人啊!”说着福吉突然抬起左手狠狠地抽了自己一嘴巴。
二友子跟随父亲多年早已是老油条了,他赶紧按住福吉的手,“岁数小谁不做点错事呢?我老舅是好人我妈都说了家里外边都得听你老舅的。咱以后不光有事来找老舅没事咱也得常来看看。”
这一番推心置腹的交谈解开了心结也升华了感情。这几个人原本没有多少交集的比如徐鑫儿子跟这几个人以前就很少往来现在也有了联系。原本关系好的现在更是亲如一家了。
走南闯北经验丰富的父亲总是说:“酒这好东西啊,不光能麻醉自己,还能麻醉别人;不光能让你看清自己,还能让你看清别人。”
而此刻,仰面躺在炕上的母亲听着自己大侄子的诉说,两串眼泪顺着眼睑静静滑落。她长出一口气后翻了个身,从东墙侧安然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