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小孩子了,记得住怎样坐车。”
“不行,妈妈不放心你。妈妈自己能找得着火车站,你赶紧回寝室吧,好好休息休息,记住妈妈跟你说的那些话,自己照顾好自己。”王淑珍看了看手表,寻思了下,说:“离火车发车还有三个来小时的空闲,妈妈可以再跟你呆上一会。”
母女俩来到校外林荫道尽头,坐在路边的木椅上,王淑珍不放心地又嘱咐起来,见雨荷低头无声,任凭泪珠一串串地往下落,心里很不好受地劝道:“别哭了,妈也不可能总在你身边,想家了,就给家里写信……在学校自己一定要吃好,别舍不得花钱……眼看天气渐凉,自己要注意冷暖。春捂秋冻,秋天别急着换厚衣服,但天要是太冷,也得穿厚些,免得冻感冒。开春,也别着急换薄衣服,春风抽肉,别看背阴里的冰雪化了,草木发芽,风吹到人身上却是冷的……妈妈不可能事事都嘱咐到你,自己要学会照顾好自己……在校四年,要想过得愉快,除了要照顾好身体,最关键的是和同学处好关系,和老师处好关系……”
每句柔声细语的叮咛,如针扎在林雨荷的心,也痛着王淑珍的心。
林雨荷边听边落泪,她怀疑自己眼睛后面连着水龙头,恨得她心里语气生硬地劝慰:“林雨荷,你不是还未断奶的孩子,你已经十八岁了,不要把自己当成温室中的花朵,你终究要独立去经历风雨,不能像鸡雏一样,永远躲在妈妈的翅膀下寻求温暖。”
道理她都懂,可离别的痛,一时难以接受。
林雨荷哽咽着说:“妈,你放心吧,你说的话我都记住了,我能做到,只是你们都离开我了,我心里难过。”
王淑珍伸手抹掉孩子脸上的泪,“妈妈不可能不回家在这陪着你,就是再多陪你几天,最终妈妈也得回家。想家了,就给家里写信……”
妈妈的手温柔无比,林雨荷低着头,泪珠一颗接着一颗,像断了线的珠子噗嗒噗嗒砸落到地上,脚前的柏油路面现出一圈又一圈湿湿的痕迹,随即又迅速风干了。
“妈,你说的……我都懂……我就是心里,难,过……没事,让我哭一会儿,哭一会儿我就会好了。”林雨荷抽抽嗒嗒地说。
“阿姨您好,环境工程大学是不是往前面走?”有人问路。
“对,一直往前走就能看见。”王淑珍热心地指着前方回答。
问路人的两条腿仍在她余光的范围内,并且一直没有动,直觉迅速告诉林雨荷有人正看着她。
林雨荷索性不客气地抬眼看过去。对面林荫路站着一位身形笔挺的男生,上身白色长袖衬衫,袖管齐整地挽起半截,衬衫的下摆利落地扎进浅蓝色牛仔裤的裤腰里,单肩背着一个黑色旅行包,一手拇指勾着包带,一手拿着展开的地图,整个人看起来十分干净和清爽,只是那副闲情逸致的架势像是捕捉到了可观的景,那张好看的脸也似乎露着些许嘲讽的意味——或许,是她的心理作用在作祟。
林雨荷没好气地白过去一眼。
“你看看人家,连校车都没坐,自己找来的,也没用父母送,看你哭成啥样子了?眼睛肿得像个桃子……”那头是自立自强别人家的孩子,这头是舍不得自己离开的身上肉,孩子之间的差距真的不是一点半点,王淑珍现在反倒理解了爱人的苦心。
她仅仅难个过而已,连路人也能拉来比对一番,当成劝慰的理由,林雨荷不由迁怒地又瞪了对面一眼她的桃子眼,声如蚊蚋:“哼!有什么了不起,我也能做到。”
男生似乎觉察到了什么,不好意思地走开了。
林雨荷执意送王淑珍到公交车站,汽车开走的一刹那,泪水再次无法控制地流下来,她挥手告别,强颜欢笑。呜呜呜……她不在意,呜呜呜呜呜……她不在意的。
王淑珍贴着车窗,摆手示意赶快回校。公交车渐渐的远了,妈妈的面孔看不见了,如今真地只剩下她一人,在这诺大的异乡,孤零零的面对不可预见的生活了。
狭小的空间,无序的物品,寝室里很是杂乱,令人的心情也跟着乱糟糟的。未报到的两位室友仍未到,几个人一改初次见面时的活泼,都沉默无语各忙各自的,偶尔才有一两句像是故意打破尴尬的交谈,气氛压抑沉闷。
晚上,林雨荷早早拉上帘子躺到床上,摸了摸缝在内裤外面口袋里的钱,又不放心地看看有无开线,一个学期的学费、生活费全部在里面,她要加万分小心确保不会弄丢。想到妈妈的周到,不免又落下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