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园东北角有两栋十分不起眼的四层小楼，这就是筒子楼，建于六十年代初，最早是学校老师的单身宿舍，现在变成了夫妻间，那些未有资格分到福利房的年轻教师多选择住在这里。这两座外观陈旧看起来有些年头的建筑，坐落于校园偏僻一隅，因为有一圈铁栅栏围着，楼前有整齐的菜畦，很容易让人忽略角门的存在，误认为是老旧居民区。

筒子楼呈长条形，一家一个单间，走廊里有公厕，几家共用一个厨房。楼道里堆满了箱箱柜柜，即使白天也是黑洞洞的一片，透不过多少光亮，加上长期吸附烟气的墙壁和顶棚也是黑黢黢的，空间看起来狭小局促，令人感到非常压抑。

何老师在家正等着她们。

一进门，孙美燕脸上立即现出骄阳般的笑意：“何老师，你家的房子虽然小，但收拾得非常雅致、干净，比其他家看起来要好多得多。”

侯玲一副愤愤不平的样子：“何老师工作也有十年了，像何老师这样有能力、深受同学喜爱的老师，应该分套面积大些的房子，待遇太低了。”

床头上方有一巨幅照片，一进屋，林雨荷的目光立即被吸引住了。相片中的何老师看着比本人清瘦精神，眼睛里闪着对未来充满希望的光芒，依偎在他身旁的女人笑容甜美，连向上翘起的嘴角都洋溢着温暖的幸福感。林雨荷心底柔软的部分被触动了，情不自禁地说：“老师，您妻子真漂亮。”

“你们过奖了。”何老师高兴地从抽屉里拿出一个不锈钢擀面杖，说：“那天我就对你们说，先下手为强，木头擀面杖和轻巧的面板被63班借走了，你们就只能用这副了。”

“老师，东西我们都拿走了，你们怎么办啊？”林雨荷问。

“放心拿去用吧，我们要包饺子的话能想办法解决，缺什么你们可以随时来取。”

三个女生自然又说了一堆感谢的话。出了筒子楼，面板放到哪里，三人意见发生了分歧。林雨荷说：“面板放入实验室，就得留人看着，万一被偷，大家还得齐钱买个新的还给何老师，况且这么大的面板估计在商场里寻不到……”

最后，面板被抬回到寝室。

李浩哲和郑智超各端着一摞饭盒，离女舍一号楼还有段距离，便看到赵盈盈和阚小华抱着脸盆有说有笑地从楼里走出来向右边转去，两人喊住了她们。看到对方手里的东西，两个女生返身将装着洗澡用品的脸盆放在大厅的角落里。

“完璧归赵哟。”郑智超对赵盈盈笑道。

“你们好厉害啊，摞得这么高哦。”赵盈盈笑靥如花。

“哦，对了，如果你们有谁发现东西少了或者弄错了，再来找我。”李浩哲微笑道。

“错了也没关系，反正吃饺子时都得拿过去。”阚小华笑道。

411寝室没人打晚饭，都去了澡堂，准备干干净净地迎新年。

林雨荷洗澡回来，便看到书桌上放着她的饭缸，不禁会心一笑，男生办事效率还挺高。口渴，她想倒点水，伸手去够饭缸的一霎那，林雨荷整个人的心情突然变得不是很好了。缸盖的沿口掉了一块漆，原本完整的一圈靛青多了块生硬的黑色豁疤。缸体做工精良，瓷质白而细腻，缸身绘着一幅栩栩如生刚柔并济的墨竹，她很是喜爱她吃饭的这个家伙，她一直很精心地使用生怕损坏它一丝一毫。

林雨荷用手摸摸那块疤，剌巴巴的，它再也不会光滑如初了。心疼地注视了一会，她瘪了瘪嘴，东西已经坏了，是谁弄的都不重要了。

李浩哲一手抓着毛巾、洗发液和香皂盒刚走出澡堂收费口不远，迎面遇上抱着脸盆去洗澡的孙美燕，“借到面板和擀面杖了吗？”

孙美燕得意地一笑：“借到了，放在411寝室了。”

“好，我知道了，辛苦你们了，晚饭前我们男生去取面板，留人等着我们。”

“你们男生借全东西了吗？”

“借全了。”

老天真偏心，这天底下的好莫不是都给了李浩哲一人，智商高，情商高，心肠好，关键是长相帅，哇呀呀——就连眼前这副随意的模样都有让人心动的帅字，与李浩哲做搭档，她可真是省心得让人羡慕呢，孙美燕心里美美地想着，嘴上简单的回道：“哦。”

林雨荷在水房快要投完衣服时，孙美燕头发湿湿的，神色疲惫的怀抱一盆换洗下来的衣服，一摇一摆地迈着八字步进了水房。

林雨荷回寝室时，侯玲正趴在床上向其他人卖好：“你们大家应该感谢我，要不是凭我三寸不烂之舌，哪能借得来面板？这面板好是好，就是死沉死沉的，累个半死才抬回到楼上来。”

三个人的功劳怎么都成了她一个人的了？张惠撇了撇嘴，不客气地挖苦道：“侯大小姐的确很会说话，要没有林雨荷和孙美燕，那还不得真累死你？”

侯玲瞬间脸黑，拉着不满的腔调镇定反击：“我也没说没有她们的功劳啊？”

沈玫坐在床边往脸上拍着护肤品大宝SOD蜜，像操碎了心劝架的老母亲微笑着和稀泥：“好啦好啦，知道面板沉，我们大家都得感谢你，还有林雨荷和孙美燕。”

张惠对着镜子，用镊子仔细地钳着眉毛，眉头不皱一下地说：“非我临阵逃脱，本来说好我跟你们一起去借面板，可惜肚子不给我做主，幸亏我跑得快。都说一分钱憋倒英雄汉，依我看，一泡屎完全可以摧毁任何英雄美女。”

寝室里一阵大笑。

“谢谢侯玲、林雨荷和孙美燕，为了集体利益舍身忘我。”张惠又说。

“舍身忘我？太严重了，为了大家，这是应该做的嘛。”林雨荷一边把衣服挂在衣绳上，一边笑道。

“看着没有，看看人家林雨荷觉悟多高。”张惠依旧钳着眉毛。

“能为人民服务的人是高尚的人，纯粹的人，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刘俊楠搬出了毛主席《为人民服务》中的著名论句。

坐在床边的徐立岩停下正往脸上拍的粉饼拍，笑吟吟的说：“呦，刘俊楠，你又上纲上线了哦。”

刘俊楠嘻嘻嘻笑起来：“这说明我语文学得好背得牢噢。”

林雨荷也笑了，没想到刘俊楠还挺自恋！晾完衣服，她走到床边，从桌膛下面拽出圆凳坐下，“孙美燕在水房跟我说，她收拾完得先走，去看看实验室的情况怎么样，还嘱咐咱们留两个人等着男生过来拿面板。还有，别太晚去实验室。”

“刚才我拎面板试了试，确实很重，辛苦你们几个了。”邸紫嫣也在往脸上拍护肤品，又是水又是乳又是膏又是粉的，程序很是复杂。两天前她换了新护肤品雅芳，比徐立岩用的那瓶玉兰油看起来还要高级，411寝室其他人用的是瓶装雪花膏或袋装雪花膏，而她用的是成套成组的化妆品。

张惠放下修眉钳，比绣花还要细致地描起了眉毛，“群众眼睛是雪亮的，咱们班有三个大公无私勤劳的小蜜蜂，你们说是不是？哎呦，描重了，再粗点就成卧蚕眉了。”

林雨荷旋开鹅蛋大小“友谊”牌雪花膏绿色的瓶盖，点了几点雪花膏在脸上，随后旋紧瓶盖，用指肚一点点地擦好后，坐在桌边照着镜子把头发梳顺，她一边中分头顶的头发一边笑道：“一点事就被你们捧上了天。”她勾起一侧的一绺头发，编了条麻花辫，用皮筋系好辫梢，扫了一眼桌子上的手表，一边计算可滞留在寝室的时间。

孙美燕仍未露面，估计还在水房洗衣服呢，日日来411寝室“化疗”（话疗）的习惯，今日算是打破了。

徐立岩照着镜子梳了个高马尾辫，自言自语说：“这个样子和这身衣服不是很搭的哦，我还是改过来好了。”说着解开头发，梳回了原来的低马尾辫，她笑眯眯的说：“我们大家是真心感谢你们三个的哦。”

侯玲从床上爬下来，坐到沈玫身边，像没有骨头似的倚着她，一顿发嗲：“哎呀，我这胳膊到现在都是又酸又痛的，你们谁也不关心关心我。”说着扭着身子撒娇道：“嗯——幸亏是三个人去的啊——”

徐立岩在床边摆弄着项链，寻思是把脖子上那条24K纯金粗项链戴在毛衣外面好看，还是放进毛衣里面安全，听闻侯玲此言，她立即领会了侯玲的小心思，无非就是卖卖好，让大家记住她的功劳嘛。徐立岩立即笑道：“哎呦，那只好给你按摩按摩喽。”

“嗯——”侯玲又对沈玫撒起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