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姥,你多大时候裹的脚?”林雨荷又问。
“……姥姥也记不太准喽,好像也很大了,可能七八岁吧。”
林雨亭问:“姥姥,那你裹脚疼不疼呀?”
“能不疼吗?疼也得挺着,要不,怕挨妈妈骂。”
“姥姥,你多傻,疼还要挺着,你怎么不反抗?要是我,肯定不干了。”林雨亭说。
“反抗?还不打断你的小骨头!喏,就这样,”陈玉清动手朝林雨亭的头上形象的比划了一下,“啪的一下。”
“哈哈,那我就跑!见势不好赶紧蹽,打不着我。”林雨亭不服气的说。
“往哪跑?那时的交通哪有这时便利,现在又是汽车又是火车,还有飞机、轮船,家家都有自行车。”
“姥,你咋不骑马跑?”雨亭又问。
“姥姥那时不会骑马,想跑到城外都难呦。”
“姥姥,那你多可怜呀!”林雨荷同情的说。
“唉,那时的人都那样啊,愚昧麻木,不知道反抗。如今的社会多好呀,不用遭那份洋罪了。现在的鞋号也大,多大脚都有鞋穿。要在过去,听说谁家的姑娘长着大脚,非得把媒婆吓得‘妈呀’一声坐到地上,门槛都不会迈进来,更别说敢给这样的姑娘提媒喽。”姐妹俩听了格格直乐。
陈玉清突然变了脸色,板着面孔厉声呵斥:“看你俩多浪费!”
姐妹俩同时愣住了。
“看看你俩择的,再看看我择的。”见两双黑亮的眼睛齐刷刷地盯着报纸上的豆角筋看,陈玉清心里偷乐,依然板着面孔训斥道:“看你们扔了多少!豆角尖少掐点,这么不知节省,真该打你们了!”
可不是,姥姥择的豆角筋不带一点肉,再看看她们择的,莫说头和尾去得多,有虫窟的干脆整根扔了。林雨荷林雨亭受到了教育,把扔掉的一个个拾起来,重新仔细择好。
“成由勤俭败由奢,集腋方能成裘,”陈玉清严肃地说,“这要在过去,你们非得挨板子家法伺候。听其言观其行而知其义,听言观行,知人之良法……”说着说着陈玉清自行笑起来,“哈哈——姥姥是卖瓦罐出身,说话总是一套一套的。”
“姥姥,你的妈妈爸爸是做卖瓦罐生意的?”林雨亭问。
“太姥和太姥爷才不是卖瓦罐的呢,姥姥说的是歇后语。”林雨荷白了雨亭一眼。
“唉——我想我的妈妈呀——”陈玉清拉长了尾音,像哭又像唱,神情悲伤,不似在开玩笑。
“姥姥,你这么大了,还想妈妈呀?”林雨荷不解。
“姥姥也有妈妈,也会想呀,我也想七十岁有个爹,八十岁有个妈。不是有一首歌么?”说着,陈玉清老声老调唱了起来,“世上只有妈妈好,没妈的孩子像根草,有妈的孩子像块宝……”
“姥姥,你唱错了,应该这样唱,”说着雨亭唱了起来,“世上只有妈妈好,有妈的孩子像个宝,投入妈妈的怀抱,幸福少不了……不是没妈的孩子像根草,再唱有妈的孩子像块宝,是像个宝。”
祖孙三人又说说笑笑起来。
“小荷,妈妈差点忘了,你去给第三家送袋果脯,上次人家是奔着你给送的瓜子,由你去送比较好。”王淑珍双手粘着面走进屋来。
“知道啦。”林雨荷答应了一声,欣然出了门。
林雨亭自高考结束后情绪一直不错,整天哼着小曲,又蹦又跳的。王淑珍难免不了一顿唠叨:“都多大了,整天还嘻嘻哈哈没个正形。”
看到老二被数落后依然我行我素,林卫国也变得絮叨起来:“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姐妹俩性格从小就不一样,雨荷让人一百个放心,然而老二,王淑珍和林卫国真是没少磨嘴皮子。临高考分数下来前,林雨荷几乎每天都会掰着手指头嘟囔一番,还差几天就能知道成绩。林雨亭选择性耳聋,该唱唱该吃吃。
看到雨亭没心没肺的样子,王淑珍自然每天都会唠唠叨叨的说这说那。雨亭听得不耐烦,反问:“妈,你是不是更年期了呀?”
林卫国生气地说:“你这孩子,咋就这么不知道着急呢?还敢跟大人顶嘴,好像考试的不是你而是你姐。”
“那还不随你们老林家?主意那么正!”
林卫国无辜中了枪,他扁了扁嘴,瞥了妻子一眼,转身躲出了门,到院子里哼着小曲侍弄花草去了。
两个心肝宝贝围在身边,陈玉清把这当成了世界上最快乐的事,天天高兴得返老还童一般。
一天,陈玉清风趣地说自己是老小孩,对着镜子同雨荷和雨亭比起了个头,还老声老调认真唱起了《南泥湾》和《绣金匾》,唱完后,又唉声叹气地感叹起来:“人老了,不行喽,什么都比不了年轻人喽。你们的小脸紧紧撑撑的,看我这老脸,满是皱纹,自己都不愿意看呦。”
“唉!我年轻时谁都夸长得好,我也是数一数二的美呢,现在真是没得看喽。”
“我那时可是个大高个呢,同你们比起来,我怎么矮这么多?唉!老了,老了,筋骨也缩了,瘦小枯干喽。”
“我年轻时唱歌,别人可都说好,现在气脉短了,连唱歌都是哆里哆嗦的。唉!好汉不提当年勇啊!”
姐妹二人格格笑弯了腰,祖孙三人整天互相逗趣地乐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