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訾隔绢把脉,难免把得久了些,感觉着背后透来的目光一寸寸变寒,他不由回头,摆出医者独有的架势道:“还有心思管别人,先把你自己的药喝了。”
萧案生瞥了眼榻头的药,夏日天热,药也凉得慢,刚煮好的药送来也没多久,还冒着热乎气,于是暂不去管,又朝前道:“还没好?”
李訾在心里翻个白眼,他已经避嫌到连平日嫌麻烦的事都多余地做了,从前都没发现,这人真是酸得冒泡。
不过有一说一,这个病人,他看得值当。
李訾收了手和绢帕,心头欣喜不显,略带试探地问道:“姑娘这……不是病吧?是中毒?”
戗画眼眸一抬,眸色黝黑透亮,干净到什么都没有。
李訾被她看得心头一颤,有股说不出的心有余悸,拥有这样眼神的人,不是纯净赤诚,就是七情淡漠,冷血嗜杀。
幸而有萧案生在旁,李訾更相信对方是前者,于是他淡定一笑:“姑娘身边想来有能人,用药十分讲究,分毫不多也不少,不久就可痊愈,甚至能比从前更好。”
戗画闻言,眉目一舒,想来胡伯是怕她离了远,又不安分吃药,故而把病情说得严重些。
萧案生在榻前听着,目如潭渊,幽幽开口:“什么毒?”
李訾听见,并不回答,扬起一脸笑,又朝戗画道:“不过,若再加一味药,姑娘的身体能恢复更快些……听说姑娘从沂州来,此药在这南边怕是难得,我却从京都带了些,回头交予姑娘,捎带给那边的大夫,大夫见了,自然知道如何用法……”
“我在问你,”萧案生低沉而不失威慑的一声斥问,“什么毒?”
李訾叹气,从案侧起身,一边转身道:“我是为你好,少动气,好得快。”
萧案生冷泠泠盯着他,李訾摊手,只能和盘托出:“说是毒也不全然,算是一种迷药,南越人称它为‘纸醉金迷’,就是……”
李訾顿了顿,见姑娘在旁,有些不忍开口,不过幸亏对方大夫处理老道,下手狠绝,这姑娘已然无碍,此时说来也无妨。
“就是一种令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还会上瘾的药。”
李訾皱着眉头,他广视天下,初次见识此药时,也曾痛斥一声,此等非人行径,乃禽兽所为。
“初用此药,若被外人强行介入中断,还可得救,通过调理,病者身体也可慢慢恢复,正如姑娘这般,今后还可活蹦乱跳……”
榻边,萧案生直身而坐,心头猛跳,沉声问道:“如若不幸呢?”
“若是不幸,”李訾转头,好似他也成为一只刽子手,言谈间,不敢面对戗画,“待她忍过初次,下次便会对次物生出好感,再过后上瘾,成为它的奴隶,为得到它而不惜任何代价,最可怕的,不是生命的代价,而是成为别人手中玩物,只要有它,就能操控患者做任何违心之事,甚至在发病时,他们心甘情愿,过后却痛苦不已……”
“啪——”
药碗被碎打在地,浑浊药汤撒倒一片,往四面流淌,也像一寸一寸地侵蚀着洁净的地面,令其染上污浊颜色。
李訾轻叹一气,虽也心中不忿,嘴上还是劝:“说了不要动气,药是用嘴喝的,拿来灌地,伤势自然好不了。”
李訾回身,见戗画仍坐在案边,呆怔不动,又不忍宽慰道:“姑娘放心,你是没事的,我诊脉时见姑娘还是习武之人,再添鄙人这一味药,你很快就能重回境地。”
李訾方才探脉时久,也是于此一奇,这姑娘根骨俱佳,竟是个天赋异禀的练武奇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