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说大汉的表情如何微妙,且说王左这也渐渐回过味来。
他看了看被书生牵着的手,心里不由一阵腻歪。
什么叫“给我吧”?
什么叫“物色”?
屠山又是谁?
这怎么还有三个人?
想到种种不妙的可能,王左直欲挣开书生的手,但回过头去,又看到大汉还在不远处盯着自己,王左默默地又打消了这个念头。
相较于王左的愁眉不展,走在前面的书生,可谓是丰姿绰约,满面春风。
只见他一只手牵着王左,另一只手也不闲着,逢人就打招呼。遇到老婆婆就问候身体,遇到小孩就逗逗小鸟,遇到小娘子还会调笑几句。一副左右逢源,长袖善舞的模样。
王左心里不由得浮出来一个词,“交际花”。也不知道在如此危急的时候,他怎么还有心思胡思乱想。
一念及此,王左虽然脸色不变,但心里却炸开了花。
“我怎么了这是,脑子好久没这么清醒了,不再浑浑噩噩,有种如梦初醒的感觉。”
却说王左的神智之所以能彻底清醒,还得感谢大汉和书生。
原来是在这上桥下桥之间,王左经历了即将失去记忆的恐惧,面对大汉时的哀求,被大汉拿捏住的愤怒,加上最后被书生救下时的喜悦,如此喜怒哀惧,竟让他清醒了过来。
王左一朝清醒,一时间千头万绪。
想起半路同行的多手怪球,现在才觉得恶心和害怕。
想起一路走来,不知已经过去了百年还是千年,只觉恍如隔世。
想起自己的车祸现场,估计是战损级别的尸骨无存,心情又很是愤恨。
想起家人,是的,虽然极力避免,但他还是不由自主的想起了他们。
想到了妻子,想到了两个女儿,想到了父母。
想到他们初闻自己的死讯时,该是多么伤心欲绝,痛不欲生。
想到女儿从此没有了爸爸,自己再也不能参与她们的人生,看不到她们上小学、上大学,看不到她们结婚生子。
想到妻子含着泪,还要跟懵懂的女儿解释,爸爸为什么回不来了。
想到父母白发人送黑发人。
想到这里,一股强烈的情绪包围了他,一时竟痴了,虽然千头万绪,但已经无法再做思考。
愧疚,难过,悔恨,遗憾,痛苦,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他这时的心情了。
书生怎么牵着他下了桥,就跟他自己怎么上的桥一样,他都记不得了。
只记得上桥的时候,他为即将失去记忆而恐惧,下桥的时候,他又为保住了记忆而痛苦。
...
等王左回过神来,他们已经过了桥。书生也已经松开了他的手——这让他着实松了一口气。
他左右看一眼,桥这头一副忙得热火朝天的景象。只见一道道长桌整齐的排列着,桌上堆满了颜色朴素、样式简单的长袍短衫,普遍都浆洗得脱了色,也不知是几手的衣物。桌后的仆役忙着分门别类,拿取衣物,四周还有许多仆役穿花蝴蝶般地忙前忙后。
不知道另外五座桥怎么样,起码这座桥上下来的灵,凡是有个人形的,大多都会招招手,仆役便会把衣服递给他。当然也有一些需求特殊的,比如三条腿的,四只手的,仆役也都能准确的找到合适的衣服给他。实在找不到的话,他们就手脚麻利地现场量体裁衣,几块布大概一缝,当头一套,也不管你是否满意,他们就自去忙了。
许是看王左竟是由书生亲自带下来的,仆役们显得格外的殷勤,一个仆役拿着卷尺在王左身上七手八脚地量着,嘴里不住叽里咕噜地说着什么,另一个仆役则翻箱倒柜地找着衣物,翻了半天,终于从一口箱子里翻出一套玄色的圆领窄袖袍衫。
或许这套衣服已经是他们这最好的衣服了,但是袖子上还是起了球,领口磨破了边。那个翻出它的仆役,用手若有似无的遮掩着,讨好地向书生谄笑着。
书生只是不耐烦地挥挥手。
仆役们只觉如释重负,又态度恭敬地服侍王左穿上了衣服。
王左心想,看来这书生还是有些地位的。
待王左穿好衣服,书生又上下打量了他一阵,也不言语,倒是频频点头。
想到自己刚刚光着腚都让他看了个遍,现在穿着衣服,更没什么好尴尬的,王左也坦然了。
书生看了一阵,只是笑着跟王左说了句走吧,就领着他重新上路了,倒是没有再动手动脚。
过了桥,明显没有了之前黄泉路上的阴森恐怖,一路上也渐渐有了点绿色,从路边的小草,到一些低矮的灌木,远处还有一些不甚高大的树木。虽然还是怪枝嶙峋,但是看在王左眼里,也分外可爱。
更远处仿佛还有片山,只是灰蒙蒙的,看不真切。
没一会儿,他们就走上了一条笔直的官道,虽是土路,但已经被踏得异常坚实,全不见一点尘土飞扬,倒显得份外干净整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