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说吴赛凤六个,至后院,果见有一眼井,却被石板盖着。吴赛凤忆起那图纸上画的,就近俯身摸索。无移时,触到机关,那石板打开。六人见井中有石阶,遂逐一下去。那壁厢沈涛五个,待六人去后,直候有一炷香,方从休门而出,来寻闫言。闫言见众归,当时放起炮来。那炮名唤将军炮,乃是闫言近来新造的,十分了得,只一炮,就把无极楼炸个粉碎。
不料这一声响,惊动了康捷,他自受刘慧娘分付,每日来看视无极楼情形。今见无极楼被炸,脚踏风火轮赶来,恰好撞着沈涛等人。沈涛望见康捷,大叫一声:“兀那矮子那里走!”作起神行法来捉将。康捷前番吃了亏,不敢恋战,回身便走。那知行不过数里,早被沈涛追近身来。原来康捷往日随大军征讨王庆时,途经东鹫山,山上庙宇里有个恶神,唤做毒火鬼王,专好吃人。康捷被他口中吐出火来,烧得腿上都是火泡,幸得孔厚与他疗养得好。孰想那日又吃沈涛一刀,正伤在旧疮处,故而只能日行六百里。沈涛眼见得追上,掣出杨家宝刀来,照着康捷,拦腰斩为两段。正是:
平步青云犹等闲,身家枉送顾影颠。
鬼颜风火堪一笑,孰与刀光更争先?
再说刘慧娘在营内,一连两日不见吴天鹗动静。慧娘纳闷道:“敢是错怪他也?”转又寻思计较道:“眼下大军已占贼之二关,视之情形,也似那年征梁山。只待剿灭了马陵泊,我便纳还官诰,去了我功业。惟惜没了李东保,不知将来谁人可替我辅佐公公。”正彷徨间,忽然听得声巨响,慧娘吃了一惊,奔出帐外,一双慧眼看得亲切,无极楼那方烟焰冲天,那里再见得高楼?慧娘猛可省悟,急分付军士,就要起兵去山上救应本部人马。
是时,又看吴天鹗拖刀走至,刘慧娘此刻正是心急智失,竟说道:“贤兄,我军中计矣,速速领兵前去搭救!”吴天鹗笑道:“一群将死之人,救之何用?”慧娘大惊,方才回过神来,急道:“我公公并朝廷不曾亏待于你,今番何故徒生歹意?”天鹗道:“贤妹是个聪慧的人,岂会不知我意?且把那无极楼图纸付与我,念你我也是兄妹一场,留你性命,却非难事。”慧娘身旁无一人可用,吃天鹗逼回帐内,作声不得。天鹗见慧娘只是沉默,又道:“再不将图纸来时,教你同李东保那厮一般,先去了一条腿,看你撑持得几时!”慧娘闻言,方知所猜非虚,只得闭眼待死。天鹗见她只是不肯,亦不多言,舞起刀来,正待劈下。忽然一阵地动,猛有一物横在两个中间,把二人截断开来。天鹗定睛一看,那东西却是云龙的木像。只见那木像上,面容转怒,似要张嘴。天鹗心惊胆裂,“阿也”一声,转身逃去。慧娘惊得呆了,只道是丈夫显灵,手抚木像,哭得昏晕数番。有诗为证:
一点灵光遗刻中,依稀两世梦云童。
劝将残鹗息横羽,莫搅石尤万里风。
却说陈然坤在二关营中,正与盖天锡清话。然坤问道:“世人皆称宣城侯梁山上捉拿柴进,为胞弟报了仇。小人也曾听闻那黑旋风斧劈幼孺的事,有说是吴用的计策,亦有说是晁盖、宋江的将令,只是不知干那小旋风何事?”天锡正色道:“吾父遗言,但捉吴用、李逵、柴进,为其出了这口怨气,以告吾弟在天之灵。”然坤又道:“原是先考分付,宣城侯不曾详察内中曲直?”天锡道:“却不曾,先君之言岂有错耶?”然坤暗暗冷笑。
两个正相谈间,亦听得远处炮响声,又闻山上军兵发喊,知马陵泊杀出关来。王珠江、张自强各自传令,领喽啰在头关上大杀官兵。咸纬广在张叔夜队后,大吼一声,把狼牙棒扫去,打翻一片。张叔夜大惊,急令退走时,二关里陈然坤又率喽啰杀出。那盖天锡在关上,因见咸纬广杀将起来,方才知中计。却要来杀陈然坤时,早被然坤先手起,一刀削飞头颅,正是:
婴孺溅血恨冲霄,碎首黄尘未轻饶。
可怜贼骨殊难解,弥盖青天亦徒劳。
这边邓宗弼忙舞双剑来战咸纬广,二将马步相交,纬广就势将身子一滚,从宗弼马下钻过。不待宗弼回身,只一棒,把那战马打翻。宗弼急跳下马来,将双剑上扫下拦,却与往日开合大不相同。纬广把狼牙棒左遮右当,反甚得便宜。二将大战六七十合,尚不见输赢。两下军兵大呼喊杀,此刻二将皆知对手骁勇,怎敢分神纵敌?两个又不住手斗了十数合,正斗到见分际处,只看纬广将狼牙棒就下三路转来。宗弼纵身一跃,双剑剁下,纬广狼牙棒急飞上天灵盖,铮地一声。宗弼将左手剑压住狼牙棒,却把右手剑迎面剁去,不待纬广躲避,那手法忽的一变,反望下三路刺搠而来。纬广措手不及,吃那剑刺个对穿,却将左手夺住宗弼右手。宗弼左手剑急起处,纬广左臂飞去。不想纬广终是悍勇,到了此际,犹然武怒不息,大吼一声,右手骤起,只一棒,把宗弼连盔带头打着,连天灵盖也削去半个。正是两虎交伤,二将齐休。后人有诗二首挽两员猛将,一曰:
雪刃喷红折草莽,沧桑罴将亦成空。
堪伤龙虎殊决死,凌烟阁上少一觥。
一曰:
凛凛身躯若金刚,路见不平必相帮。
重义专一爱结友,惩凶从来要逞强。
独踹千军勇无惧,同归双剑惜何伤。
猛虎此去谁噬恶,马陵凭吊狼牙棒。
当时两军混战,张叔夜见腹背受敌,不觉着慌。张应雷、金成英都道:“太尉勿忧,待我两个抵住贼人,可领军马速退!”云天彪道:“我护太尉下山。”张、金二人拍马上前,各奋武勇,把喽啰杀了一遭。坐地虎朱珂令在前,见喽啰死伤无数,怒不可遏,喝道:“败军之将,何以逞勇!”同啸天犼袁梓鹏拍马,便奔二将来。张叔夜见前面对敌,打马飞逃。金锏徐韬望见,纵马急追。只说金、张、袁、朱四将,分两对厮杀,战到三十余合,金成英那条干红西缨镔铁龙舌枪,袁梓鹏只觉出没无常,抵当不住,却死战不退。成英见了,怒道:“贼子无礼!”将枪对胸搠入。梓鹏本已气力不加,急把囚龙棒一叉,竟当不得成英千斤神力,吃他搠下马去。朱珂令与袁梓鹏本是一正一副的兄弟,见梓鹏落马,便撇张应雷,去寻成英报仇。成英见珂令赶来,亦待挺枪来迎,却不隄防张应雷那厮从背后赶过身前,只一刘,把珂令咽喉割开,死于马下。
张应雷正待去取首级时,不防一将迎面赶来。待要抵当时,应雷吃那将一锏当头飞着,倒撞下马去。金成英吃一惊,方知徐韬杀回。两下正是仇人相见,分外眼明,平日仇恨已极,何况此时?二人恶斗数合,成英那马忽地望后便倒,把成英掀在地下。却是开路神房圳舞镋助战,乘二人酣战之机,先搠翻成英那骑快马。成英忙要起身再拒敌时,险又跌了一跤,急回首望去,竟是袁梓鹏,尚有一口气,拽住不放。成英慌忙就他咽喉补上一枪,方才绝命。有诗叹朱、袁二将道:
天星灿灿分席位,沙场双双作鬼雄。
一朝阵中兜鍪落,无人再与金锏从。
只说金成英杀了袁梓鹏,转过身来,房圳早已舞起凤镋,近前大喝一声,直搠透了成英身躯。再看张应雷时,吃徐韬一锏打落下马,尚要挣扎。又有凶太岁蔡子豪飞身而过,想起马陵八大锤,如今只剩得他一个,不觉生悲。即举起银锤,一顿滥砸,应雷脑袋早已烂如稀泥。正是:
魔星锤下万缘空,金镋辟路运途通。
日暮雷霆今已矣,风吹雨落了臣工。
众人见杀了金、张二将,房圳忙问徐韬张叔夜等人那里去了。正是:
天罗地网,神鬼上下怎避;龙潭虎窟,人仙前后难脱。
直使:
水泊军抵开封府,圣星夜奔宛子城。
毕竟张叔夜等人脱身与否,且听下回分解。
此一回内折了三员罡煞:咸纬广、朱珂令、袁梓鹏。
折了七员雷将:王进、庞毅、康捷、盖天锡、邓宗弼、金成英、张应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