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离开517号实验基地后,袁越和白恩在回去的路上一路无话,各自沉默,仿佛达成了什么共识,一直到他们成功回到了生命母树内部,在白恩的带领下给袁越正经的安排了一个房间。
这才终于肯说出第一句话。
“明天见。”
白恩说完,袁越身体瞬间收缩为一个极微的小点,随着一道白光落下,白恩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房间。
袁越回到了星光大厅,他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意外,像是早已适应的一般,第一时间看向白光。
第四次成功。白光……体积基本没有减少,后续几天再试试,若是死亡惩罚在可接受范围内便一天一次,如若不行,便要严格控制下去和上来的时间。
回去吧,那边也该上钩了。
……
而另一边。
白恩在送走了袁越后,竟然马不停蹄的赶去找到了凯兰崔尔。
对于这个难得的拜访,凯兰崔尔仍然无动于衷的处理着自己的工作,白恩也是不管,也没有打招呼,直接开门见山的说道。
“袁越所在的现实位面名叫泰拉。”
凯兰崔尔手中的笔顿了一下,但利落的沙沙声还在继续。
于是白恩继续说道。
“那是个悲惨的世界,有着许多灾难,不知以何种方式得知,他明确的向我举例出此世三大灾恶。”
“源石,海嗣,邪魔。”
凯兰崔尔身体抖了一下。
白恩将这一系列细微的举动看在眼里,他停了一会,接着叹了口气,说道。
“他在找博士。”
咔!
手中精致的羽笔瞬间被折断!
凯兰崔尔终于停了下来,她抬起头,震惊的眼底闪过一丝愤怒,她甚至站直了身子,就这么无言的注视着白恩。
两人就这么沉默着,过了好几秒后,凯兰崔尔微微侧目,接着一边慢慢的从办公区域中走出,一边用着复杂的语气说道:“可这……”
“不可能?难以置信?对吧?”白恩帮她补充了后面的话,他也摇摇头,一直维持着一个动作的身体开始变化,身体的运动划动空气,吹走了沉默的氛围。
“我一开始听到这个信息的时候,也很难以相信,但事实就是如此,袁越在找博士,而且毫无疑问的是,他对博士抱有疑问和意见,而且是很深的意见,只不过这点他似乎不能说,而是刻意的将这种情绪化的信息表达了出来。”
“……先前的时间他并没有将这种情绪表达出来。”凯兰崔尔皱起眉头,“所以是……实验基地?还是梦想家?”
“都是。”白恩说道:“他从梦想家那里得知了一些信息,我不确定他得知的是什么,因为他不能说,同理,我也看到了一些,而我的结果和他一样,这说明两个可能。”
凯兰崔尔率先开口,“第一种,他得知所有,或者被隐瞒了真相,要么他是博士的人,要么他是被博士骗的人,只有这样才能解释他突如其来的情绪变化,一开始的无感是因为知道,因为知道,所以理所应当,因为理所应当,所以无动于衷。”
“或者是被欺骗,最初的理想出现了落差,澎湃的热情走向低谷,于是情绪变化,阵营变化,由相信变成怀疑,由信赖变成厌恶……可这解释不通,疑问重重。”
“嗯,所以第二点的可能性很高。”白恩开口,他解释道:“就是什么都不知道,哪怕他身处那个世界,无时无刻不在和那个世界上的生灵和事物打交道,他可以亲眼见证,他可以切身体会,甚至他还从梦想家那里得来了一份不可言说的秘密。”
“但即便如此,即便是这样,他也依然什么都不知道,正是这番未知成为了理解的代沟,所以他才会去寻找博士,他想要知道答案。”
“接下来是我个人的观点。袁越……有些无力,我不知道他的目标是什么,但从他的行为来看,他似乎并不想自己选择,而是想把这种选择权交给别人。”
白恩说到这里突然失笑了一声,望向凯兰崔尔,“熟悉吗?这种感觉,不正是你所体会过的吗。”
凯兰崔尔眉头一颤,心中尘封的记忆被唤起,那是一段痛苦的过往,那是一段血淋淋的往事,那是一种绝望,那是一场悲剧,那是他们整个种族的灭亡。
而她……当时还是个天真的小女孩。
曾无比天真的……相信着博士。
袁越……有可能就走在她曾经走过的路上。
“袁越……”凯兰崔尔刚开口,白恩便打断了她的话,“已经回去了,如果他明天还下来,那就自己亲口跟他说,他需要知道这一切。”
“不过……”白恩突然嘿嘿一笑,他绕有兴趣的摸索着自己的胡茬,眼中闪过一抹精光。
“这么看来,我们的猜测对了一部分,也错了一部分,博士还活着,即使他所在的任何文明在毁灭的瞬间将他自己也拉进了终焉之境,甚至我们在终焉之境中都能看到他!可这频繁的案例却说明他还活着,在现实位面好好的活着,还在一遍又一遍重演着那残酷的悲剧!”
“那个文明要遭殃了,而袁越就是他借刀杀人的刀!”
“嗯,如果真是这样,我必然会倾尽自己的所有去帮助袁越,帮助泰拉,帮助那个我曾经的家园!”凯兰崔尔认真的点了点头,可很快的,这份坚定的语气又变得疑惑起来。
“但……还是太巧合了。袁越,他并不是泰拉人类,相反,他身上的特征和你们蓝星上的人类一模一样。”
“我知道。”白恩撇了撇嘴,这份疑惑他也有,而且不说出来不舒服,“但活得越久,变得越强,甚至到了我们这个层次,那所谓的命运、因果、宿命什么的就已经不是普通人口中所痛恨的东西了,这种东西在逐渐成真,你越强大就越能感受到它,越是感受就越是恐惧,可越是恐惧越是无法逃离。”
白恩说着摆了摆手,身子向后转去,“行了,能说的都说了,剩下的东西你我心知肚明,等袁越来了再告诉他吧。”
不过就在白恩即将关上房门的时候,突然,他不知为何停在门口,手中握着门把,那只颓废的眼透过门缝,传来的莫名情绪盯的凯兰崔尔一阵不适,而后他轻笑一声,冷不丁的说了一句。
“命运始终比你强大,它只是默默的待在那里,等待着每个窥见它的人把自己吓疯。”
语闭,房门彻底关上。
“唉……”凯兰崔尔等了一会,这才叹了口气,“自己吓自己罢了。”一边自言自语,一边又重新回到了位置上。
可重新拿起笔的手又迟迟无法下笔,她愣了一下,接着没好气的摇了摇头,她也是觉醒者,也点燃了心火,她的内心不存在迷茫和迟疑。
最多……也只是无力罢了。
她洞悉自己的内心,她承认自己的邪恶,所以她此刻才清晰的明白,等待着那个产生巧合想法的自己的结果——就是什么都没有。
于是手中崭新的羽笔开始移动,她的事还很多,她的责任还很重,她是需要未雨绸缪,可这并不代表她就要自己吓自己,她需要为自己负责,更需要为当下负责。
但是……
凯兰崔尔心中还是浮现了许多想法。
她不禁思考,又不禁反问。
好似带来这一切情绪的真凶——博士,就站在她的面前质问着她一样。
……还是没有变化。
哪怕过了那么久,哪怕我得到了力量,哪怕我成长至今。
可这一切仍然没有变化,这条道路还在那里,这种选择还在继续,它没有变,我也没有变。
用力量交换生命,用死亡交换胜利。
只不过是现在的我可以代表更大多数的人,把自己当做最大号的砝码提前砸向天平,让胜利提前向我方倾斜,这样就可以保下更多生命,这样就可以换取更多胜利。
愚蠢?不合理?
嗯,我知道,可这不是很好吗?我当然会继续,义无反顾,在死亡到来前,我会将自己的生命发挥到极致!
我不会后悔。
因为……这就是我对你的报复。
博士。
……
另一边回到了现实位面的袁越睁开了眼。
意识在回归的瞬间耳边便响起了汽车轰鸣的声音。
“抱歉。”袁越睁开眼,将自己从侧卧的姿势撑起,视线从座椅滑过玻璃,沿着远方的一望无际的荒原扫过地平线,太阳早已高高升起,最后停留在了罗捷夫的脸上。
“我睡了多久?”
“没多久,呃……你只睡了一个晚上,刚才我问过时间了,现在大概是8点多,我比你提前醒,大概也就十几分钟吧,你就醒了。”见到袁越醒来,一直僵着一个姿势,无聊的看着窗景的罗捷夫顿时来了精神,连忙坐直身子,七嘴八舌的给袁越解释了起来。
“嗯,谢了。”袁越点点头,心里想道。
时间大差不差,这也是巧合吗?那部分意识记录下的时间是七个多小时,本以为这次醒来可能会耽误不少时间,无论是实验基地还是里面的一堆模因,甚至在我的记忆中还经历过一段时间的跳跃。
没想到两者间相差不大。
这也是唯心所带来的变化吗?因为我一直在记录?
不管怎么说,这总是好的。
接着他又回头看向后面座位上的埃芒加德和变形者。
这两人早已醒来,只不过比起埃芒加德脸上无比明显的局促和无聊,变形者则是一直维持着一个表情,静静的坐在那,就像一个雕像一样,除了颠簸带来的晃动外,根本就没有进行过任何动作,那只明亮的大眼睛也已经黯淡。
看着他,再想想他的能力,袁越有理由怀疑他现在只是掉了线,把自己的意识转移到了其他躯体上。
“埃芒加德?”于是袁越轻轻唤了一声小女孩的名字,这也不是他想惊扰到对面,其实在他转过去的瞬间,二人的视线就已经交汇过了。
“……”
埃芒加德没有回应,事实上,如今的埃芒加德已经脱离了她老师的操控,所以在事后得知自己险些将面前这个人杀了后,哪怕自己确实有理由,有借口去反抗两声,可这也不是自己在当事人面前耀武扬威的资本。
若是别人还好,这种事不关己的事,自己怎么抱怨也没事,可她是真没想到,接下来双方还得一起行动!
埃芒加德本来心里的难受别扭和尴尬等情绪,已经到了想把自己关在某个不知名空间一辈子再也不出来了,以至于在得知这个信息的瞬间便将自己拆解成了一堆丝线,只可惜因为弗莱蒙特在场,自己的这种小手段根本没用。
“埃芒加德。”袁越又唤了一声,打断了埃芒加德的回忆,看着少女身体有了回应,他才接着控制着自己的声音平和的说道:“其实你可以不来的,没必要强迫自己冒险做不情愿的事,你还只是个孩子,后面的行程会很危险。”
“我……”可听到这番话,一直沉默的埃芒加德猛的抬起头,只不过刚说出一个字便因为二者视线的相交再度打断,她低下头,又开始沉默了起来。
过了一会,稚嫩的声音夹杂着一丝别扭,这才断断续续的诉说了起来。
“不……没事,我,我也是巫妖,是萨卡兹人,也是王庭的一份子,我知道自己该做什么,这也是老师的命令,况,况且,我也该对自己做的事负责。”
“真的?”袁越挑了挑眉,他以一种相当怀疑的语气说完那两个字后,便一直紧紧的盯着埃芒加德,直到对方脸上强装出的镇定和坚强开始逐渐崩坏。
袁越这才说道:“可这不是你该负责的事,你只是在撒谎罢了,你在强行让自己做不愿意的事。”
埃芒加德还保持着原本的模样,可她的视线已经不经她控制的移向了别处,面对突然被戳破的谎言,她的身体开始颤抖,脑中的想法变成了一团浆糊,她知道自己在说谎,可这有什么办法?可这又能怎样?
她想让自己的大脑强行冷静下来,可心中的恐惧却驱使着她下意识说出了另一段话。
“不!怎么会!我不是说了吗?我清楚自己在做什么!而,而且,我不是也向你道歉了吗,当然我知道光是道歉没什么用!所,所以!接下来我一定会好好表现的!绝对不会给你们添麻烦!”
哎?
埃芒加德脸上扯着一个勉强的笑容,内心却无比冰凉,她不知道自己究竟在说些什么,她面对面前的男人总是无法会惊慌无力。
“这也是谎言。”袁越摇摇头,不过他将自己的身子往后退了一下,和埃芒加德拉开了一些距离,视线从她的脸上移开,看向了另一边的变形者。
“好了,先冷静一点,我知道,我不适合说这些话,我也知道我会给你带来压力,我现在更是在扯你的伤疤。但我现在必须得说出来。”
失去了注视,视线紧盯着窗外的埃芒加德内心的恐惧和惊慌减少了一些,她装作漫不经心的仔细的倾听着袁越的话。
“埃芒加德,我们两人之间的误会为我们的关系和相识带来了一层不必要的负担,让你对我总是产生一种愧疚感,其实没有这个必要,你应该更加真情实感一些,就像我为什么会连续戳破你两个谎言一样。”
“比起伪装和伪善,一直小心翼翼的应付,我更希望你打心底里觉得我这个人很麻烦,很不好对付,然后提防我,小心我,拒绝我的话,观察我的事,实际上这才是每个人相处最开始的阶段,你总是要清楚我是个什么样的人,然后再决定要不要相处,而不是强行的促成这段关系,搞得大家都不舒服。”
“所以,埃芒加德,我原谅你的行为,听好了,这句话绝对是认真的,我知道这种话很蠢,但是不说出来不行,因为只有说出来你的心里才会好受一些。你才会继续愿意听我后面的话。”
袁越说到这里,其实埃芒加德已经开始时不时的用余光打量着他了。
袁越笑而不语,他转过身去坐好,像是在给埃芒加德思考的时间一样,在沉默了好一段时间后。
袁越突然开口。
“埃芒加德?”
“……”没有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