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已走,段氏独自一人留在黑暗当中。
这一夜,她一个人想了很多。
想初时知道要嫁的人是他的欣喜,想新婚当夜他对自己的冷漠,又想这些年她因为对方的忽视,自己过去所做过的一切错事。
最后,她的目光落在自己已经再也站不起来的腿上。
深情错爱一场空,徒留花前痴心梦。
过往纠葛的二十余年,如今想来,不过是年少时的大梦一场罢了。
*
京城,长公主府。
“殿下,今日要进宫面圣,您还是让奴婢给您打扮的隆重一些吧。”
刚回京第二日一大早,沈念便被两个伺候的宫女从榻上叫了起来。
“只是家宴,怕什么?”看着镜中满头钗环的自己,沈念被压得头疼,“这也太重了,拆掉些吧。”
不过是入个宫,要见的人也是这具身体的亲哥,都是一家人搞这么隆重做什么?
沈念才不会为了好看去亏待自己的脖子。
不顾鸳鸯和喜鹊的反对,她将头上的簪子拆拆减减,梳了个云髻,简单簪了几根簪子,接着又换上一套相对轻便一点的宫装。
她平日里打扮并不多,故而在她看来像今日这般,已经算得上是十分隆重了。
“行了,就这样吧。”
将还要继续往她头上添置东西的鸳鸯推开,沈念站起身往外面走。
“马车可备好了?”
“备好了殿下,车已经停在外面了。”
“好,那出发吧。”
大邺的皇宫是前朝便修建好的,当初前朝皇室昏庸,花费了大量人力物力来修建的宫殿,用时几十年才建好,最后反倒是便宜了大邺皇室。
乘坐在马车上,沈念一路观赏着周围的风光,完全没有即将面圣的紧张,反倒是心境十分轻松。
如今能够脱离王府,拥有除了王府后院的另一番天地,即便这处皇宫当真是龙潭虎穴,于她而言,也比王府后院更好。
“殿下,到了。”一路在金碧辉煌的殿宇当中穿行片刻后,下人将马车停下来说道。
“殿下,按规矩宫中不得跑马,所以还请您下来换做鸾轿罢。”
“嗯。”皇宫太大,下了马车,又坐了快一刻多钟的轿子,几人才终于到达传说中的尚书房。
古朴大气的宫殿外,十步一岗立着数名侍卫,牌匾上写着尚书房三字的门口,两名身着统一的内侍静立在外。
鸳鸯也是宫里的老人了,见状立马上前一步,“烦请公公通报一声,就说长公主殿下来了。”
那内侍微怔,抬头看了一眼,见二人身后果真有一名长相与陛下极为相似的美人,脸上的表情瞬间变得凝重,不敢怠慢,立刻轻推开门进去通报。
两息之后,原本紧闭的大门敞开,门内传来一道略带沙哑清俊好听的男声。
“进来吧。”
闻言,沈念定了定神,终于迈步踏入。
“赵云臻参见陛下,陛下万岁万万岁。”
尚书房金砖铺地,鎏金磐龙,最中间摆放着无数奏折的桌案前,身材略显消瘦的年轻帝王端坐在龙椅上,目光落在面前面容与他有几分相似的少女身上。
原本赵家人的基因就普遍不错,当年生下赵云臻的贵妃更是难得的美人,他这个皇妹竟还结合了先帝与贵妃之长,生得比她的生母还要美貌。
“皇妹一路风尘仆仆,快快请起吧。”皇帝摆摆手说道。
听闻,沈念这才从善如流的起身,也终于有机会认真打量自己这位唯一的皇兄。
只见面前人大约三十岁左右,面容生的清俊儒雅,身姿颀长,身材消瘦,除了看起来皮肤比起其他人来较为苍白一些以外,身上的气质竟不似她一开始想的那般带着傀儡帝王的孱弱暮色沉沉,反倒有种本该属于帝王的威严。
见此,沈念不由有几分好奇起来。
要知道这一路来,宋祁渊都在时不时的为她科普京中的情况。
因此她一直以为,在暮家和陆家这两厢的夹击之下,这位所谓的赵氏皇帝应该是孱弱的,无力的,悲观的。
可待她真正见到了人,却发现,自己这位皇兄,之所以在两家的拉扯中还能明哲保身,拖着病体走到今天,恐怕并不是她所想的那般简单。
他确实孱弱,但也同样睿智。
“祁渊都给你说了?”他看着她道,“如今京中形势不太好。”
所以你要做好准备。
“说了。”闻言沈念皱眉说道,“只是皇兄的身体,当真无药可治了吗?”
赵懿无奈摇了摇头。
“要是还能有其他法子,朕也不至于让你来淌这趟浑水了。”
若他没有派人去将她找回,至少,她此生还不会有性命之忧。
如今,他将一整个赵家的江山都压在一弱女子背上,说到底,是他自私了。
沈念沉默。
刚找回亲人,就要面临着失去,这种感觉,并不太好受。
“皇兄未来准备如何打算?”她问。
“朕如今的身子撑不了几年了。”捂唇轻咳两声,男人的脸色肉眼可见的又变的白了些。
“这次接你回来,主要就是为了皇嗣一事。”
之所以历朝历代的皇帝都会被朝臣们催着选后纳妃生子,其实究其原因,根本上还是因为皇嗣一事与朝臣们的自身利益息息相关。
试想,做臣子的,寒窗苦读十余年,好容易中了进士之后,还要从最基层做起,熬十余年才能实现升官发财的美梦。
正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这些臣子们熬了几十年,才终于让自己整个家族过上了好日子,自然是希望这样的富贵日子能够长长久久的继续持续下去的。
皇帝若有子,先皇驾崩以后,新上任的新帝对比之前一般不会有太大的政见变化,这些朝臣还可以在新帝的庇佑下,继续过着封妻荫子的日子。
可若是无子。
都说一朝天子一朝臣,一旦皇室重新洗牌,他们这些前朝老臣,恐怕最终的下场都不会太好。
大臣们可不是傻子,本来他们效忠皇帝就是为了过好日子,若这个皇帝不能带给他们实实在在的利益,那么,倒戈自然也就成了必然。
而显然,如今的赵氏,面对的正是这个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