蜘蛛侠回来驰援的时候,迈尔斯手上的消耗型武器几乎弹尽粮绝。但他的拳爪就是无人机们的噩梦,快得能划破空气。无人机来不及闪躲,更无法聚拢成阵型,徘徊者的利刃就撕开了它们的胸膛,空中尽是撕碎的残翼,还有转着圈下落的熄了火的引擎,从远处看如同一堆从天而降的火山灰。
神秘客自无人机最密集的那处半空中逐渐显形,如同从海市蜃楼的虚空中降临的神祇。徘徊者闪过几发无人机打来的子弹,发现视觉中的场景已经变了样,脚底已不再是仓库的断壁残垣,而是一处罗马风格的宫殿建筑。他身上所穿也不是什么徘徊者的战衣面罩,而是一条毫无攻击力的及地长袍,顺带还光着腿,似乎真的能感受到从足底传来的寒意。
“还是这一套,随时随地都要推销你的AR产品么?”徘徊者轻嗤一声,赤手跣足而行,在宫殿看似宽敞平亮的的地面上诡异地踏空而起,冲向神秘客现身处,“这种把戏上当了一次就不会有第二次了。”
“那可不一定。”在他的正上方,空空如也的繁星下,忽然由远及近传来一声少女的鼻息。
由无人机全息投影技术搭建起来的幻象顷刻破碎,几架作为关键节点的飞机被蛛丝糊成了新手织的毛线围巾,而神秘客则出现在徘徊者的身后,维持着掏枪未遂的动作——他的手被一团莹白的丝状物死死黏在了裤兜上。
徘徊者面罩下的金属音并不领情:“多余。”
若她出声再晚半秒,他手中的最后一枚榴弹就将投向身后。
说是蜘蛛侠制服了神秘客也不尽然。空中余下的几十架无人机此刻齐齐低下头,将炮架对准了用蛛丝拴住了神秘客的蒙面人。
“放我们走,否则我就堵住这把枪口炸烂你的裤兜。”
堂堂高中女生居然面不改色说出这种话,他之前还是低估了她的嘴。
头顶鱼缸的中年男人哼了一声,没有理会戴着兜帽的蒙面女,反而先抛声向徘徊者:“这是你的犯罪新搭档?倒是令人意外,一位专业的魔术师可不会轻易换掉他的助手。”
“谁是他助手了?”蜘蛛侠被他的措辞激得眼眶拉长了。空中的无人机群嗡嗡一阵响,似乎炮火上了膛。
“喂喂,劝你不要轻举妄动,”蜘蛛侠语速比先前快了一点,“我可说不准是你轰我在前,还是我炸飞你更快。”
神秘客闻言嘲讽一笑,意味深长:“新来的,在跟人合作前,你应该认识认识你搭档的真面目,他才不是什么好鸟。”
“想想死去的那个姓卡沃尔的警探吧。”
*
“卡沃尔警探是谁?”
迈尔斯清点了身上残存的装备,还剩两根可收回的伸缩绳索,喷气动力装置燃料耗尽了,但鞋底的吸附装置至少还可以撑到他回布鲁克林。
“与你无关。”他回头望向今夜过后被彻底摧毁的仓库,仓库的上空无人机并未散去,刚刚达成的平局随时可能打破,他才没心情解答蜘蛛侠的疑问。
“喏。”一根荧光蓝白的,由几束细丝拧成的蛛丝不由分说递到他面前。
徘徊者顺着绷直的蛛丝看去,蛛丝绳的另一端连在稍远处一幢大厦的高层,方向是对着布鲁克林的。
“我观察过你的行动模式,”格温耸肩,“和蜘蛛侠有异曲同工之妙,只是需要依赖那种能够抓取并固定在建筑物上的滑索。如果你的滑索不够用了的话,不放试试这个?”
“不必。”徘徊者的声音比先前更冷淡。虽然金属的变声器过滤了他话音中的大多情感,但有一瞬似乎能听出他的恼怒。
他背对着格温,目光聚焦在他们所处天台的斜下方的一处涂鸦墙上。黑白的一笔画涂鸦被彩色字体覆盖,彩色字体上又压了一层某个叫“乔纳坦”的人的涂鸦署名,“坦”字母的一半被旁边的喷绘上去的“Free NYC”口号遮挡了。涂鸦就这样胳膊肘挨着脚后跟地一层叠一层,从墙上长出来,生生不息。
“你们蜘蛛侠很傲慢,就像这样自以为是地递来绳索,”徘徊者面罩上的火焰仿佛黯淡了些,“……替他人做出决定,振振有词地说为了‘更大的善’,到头来实现途径是逼迈尔斯不要去救父亲。”
他说话时没有区分,但格温知道他说的是哪个迈尔斯。
然而同样因为他没有区分,格温不知道此刻被提及的父亲,是不是还有超出蜘蛛迈的父亲之外的更多含义。
徘徊者的话和那些弹窗似的迸发而出的涂鸦差不多,一重覆盖着一重。
“自以为知晓一切,自以为有权对他隐瞒真相,背叛他的信任……知道他渴望同伴也从不去看望。”
原来他都知道。这就是他敌意的来由?
格温本想争辩几句,然而争辩会很苍白。
徘徊者或许不知道1610的蜘蛛迈离开42号宇宙之后的经历,他的记忆还停留在蜘蛛迈惊惶地误入错误宇宙时,那个迈尔斯狼狈又孤单的样子。
但她要用他所不知道的“之后所发生的事情”来为自己正名吗?说她作出决定时也很痛苦,而且最终还是为了迈尔斯和蜘蛛联盟公开唱了反调?
她敏锐地注意到了徘徊者的措辞,他在意的并不是事情之后如何发展,而是她曾经做过什么。过往的事情不会因为她后来的补救而一笔勾销——或许在事态上可以弥补,但被伤害的人心却不会。在树干上刻字会留下痕迹,在人心上戳个洞会留疤。
不论蜘蛛迈是否原谅了她,徘徊者都始终没有介怀。
因为从某种意义而言,他就是那个疤。他是蜘蛛联盟的企图一旦实现后,蜘蛛迈的未来可能性,是镜子背后的另一面,是“蜘蛛迈如果没有成为蜘蛛侠”的某个解法之一,蜘蛛迈差点失去的东西他已经失去。
“你还拆了他收藏的手办的包装。”
格温听到最后一句话时哑口无言。
她沉默良久,开口时嗓音干涩得摩擦生痛:“对不起,迈尔斯。”
“你不欠我什么,这话留着自己去和蜘蛛迈说吧。”徘徊者伸手绞断了那根蛛丝,借由他自己的绳索消失在夜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