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晨间,海蓝拿了一张拜帖到霁月堂,是那中毒少年醒转过来,特特地上门拜访。海蓝道:“按说门房一律不收此类拜帖,谁知帖子上落的款竟是霍家的三公子叫作霍敏,此时已请进来了。”
二太太奇道:“哪个霍家?我一时竟想不到哩。”
海蓝低声道:“是京城里有位娘娘的那个霍家。可不是叫人想不到么?”
二太太道:“我记起来了,难不成他父亲是在杭州江南漕运总督任上的那位?”
海蓝道:“正是,也就是他家也无甚旁支。您看,是在前厅吃茶,还是推说您已经出了园子,送他出去?”
二太太道:“既来了,咱们就吃一盏茶罢了。”
二人缓步踱至浅草厅,那少年肃穆立在厅中,东西两侧绣着青竹的画屏将他衬得极清雅,面上已无一点病容。少年还未待二太太走近,便躬身行礼。二太太忙止住他,笑道:“霍公子太客气了。”
霍敏坚持拜了一拜,道:“晚生谢过世叔母救命之恩。”
二太太便让看座斟茶,并不就与霍敏叙话,却命他将左手置于茶几上,又细细为他把一道脉。二太太道:“你的毒已无大碍,再按药方煎服三日,便可痊愈了,”又道,“昨日有一事,我未在人前言明,现在需与你讲清楚。霍公子,昨日你来我医馆之时,身上的毒已解了七八分,如晚来一两个时辰,你自将无事,我也便无从得知你中过毒。昨日开的药,只是调理的方子罢了。”
霍敏面上讶色只是一闪,又郑重谢过,道:“世叔母,今日晚辈拜见,除来道谢外,因事非寻常也要禀告中毒一事的情形,于中不解之处望您指点一二。”
二太太点点头,瞧了一眼海蓝道:“这孩子自小跟着我,最是谨慎,你安心说来便是。”
霍敏便道:“半个月前,我追随师父从京城一路南下,至杭州时在家中盘桓了几日,这才转道苏州。昨日在城外一处茶棚饮马吃茶时,突然感到有些头晕,”说到此处,他皱起眉头,似乎那股晕眩又涌了上来,“我以为或是天气湿热有些中暑,便不甚在意,打算进城后再去开些药。但走了一会,觉得更加昏沉,再走了一会儿竟没了知觉。直到昨天夜里醒来时,听家下人说起前情,才知是中了西域毒药,幸而在至善堂获救。细想起来,那个茶棚里有两个中年汉子,是商人的打扮,但口音有几分怪异,讲的不是这一带的方言,倒有些像西域人的口音。我本想的是,若是您说的那种西域毒药,该是这两人下的药引罢。但听您今日一番话,岂非是我想错了不成。”
二太太道:“霍公子,按你所说的情形,昨日的西域人大有可能不是来下毒,反是来解毒的。事关性命,想来须得速速将事情告诉你家人,为甚么有这一下毒、一解毒,也得自己琢磨清楚。”
霍敏蹙眉道:“晚生近来就只在三月十五的万圣节宫宴上见过察哈汗国的来使,这样一推,时间倒也合得上。可万圣节前,皇上已定下三殿下出使和议的事了——是了,贵府大爷董执礼大人是协理和议的主官,您肯定也知情——若真是察哈汗国的人在宴席上下毒,和议之事岂非大有变数?”他一拳击在自己的手心上,又续道,“如此推想,莫不是他们要毒和议的人,却偏偏让我这么个无关的人也吃下了毒酒。怕事情败露,这才派人跟踪又下了解药!”
二太太点头道:“只是万万没有料到,竟在毒性清除前被瞧了出来,如若不然,真是神不知鬼不觉了。”
霍敏道:“如今和议队伍已出发十余日,如下毒一事确是察哈汗国所为,那一道扣在他们手里的药引还不知会引出多大的乱局。若您信得过晚辈,可否赐予解药方子,我需得即刻走一趟西域。”
二太太沉吟半晌,方道:“关于毒理之事我没跟你说仔细。这味毒药不是寻常可得,本就是西域一带秘传之术,我也是有些机缘才能知道这个毒方子。既有人下这样血本,定是有所图谋。霍公子已中了一次毒,不应再冒风险。且这毒药毒性奇特,未经药引显不出中毒的迹象,我必得亲自去一趟才妥当。今日,我便使人送信去杭州,将事情报与令尊。在此之前,霍公子可安心在祏园住着,我想在苏州城,还不至于有人找这里的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