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冯邦宁打完人过后,赵县丞自认倒霉,闷着脑袋回到县衙值房。
坐了不到一刻钟,知县林诚走了进来。
二人一见面,林诚就面带难色,长叹道:“赵老弟,这下你可闯下大祸了。”
赵县丞当时就火了,冲林知县激辩道:“我奉公守法,那冯邦宁殴打官差,怎么还是我闯下大祸?”
“咱说的不是这事儿。”林诚摇摇头,凑上前来掩口说道,“你用小弓给百姓丈量土地的事情,怕是瞒不住了。”
赵县丞呆愣片刻,一跺脚,指着林诚说道:“什么我干的,那不是你吩咐的么?我只是奉命行事,而且对于实在有难处的百姓,我可还用你给的大弓。”
“这时候,你还觉得你我之间还能跑得脱?”林诚冷冷一笑,又道,“一旦事发,你我轻则罢官夺职,重则全家流放。”
“本官问心无愧。”
“好一个问心无愧。”林诚一拍掌,在值房内踱了两个来回,才道,“你问心无愧,但你也是血肉之躯,东厂一番拷打,你能遭受得住?”
“他们...他们敢滥用私刑?”赵县丞面容微抖。
“呵,莫说咱这两個七八品的小官儿,就是那些知府,堂部佐贰,那个见到东厂不怵?老哥劝你,早点儿带上礼物,去给冯邦宁赔罪,免得他抓住这事不放。”
“我去给他赔罪?”赵县丞满脸不可置信。
林知县觑了眼赵县丞,继续劝道:“你就听老哥一句劝,低个头,服个软。
冯保是何许人物?那是咱大明的内相,首辅都不敢轻易得罪他,你一个八品官也敢和他叫板?”
“八品官怎么了?!”赵县丞勃然色变,一拧眉,拍桌骂道,“咱这官再小,那也是自己一步一步,靠自己考出来的。
冯邦宁一介泼皮无赖,殴打官差,对抗朝廷,本就是罪大恶极,现在反倒是我来道歉。”
“这世间还有何公道可言?”
“哈哈哈...公道?”林知县看着迂腐的助手,放声大笑,忍不住讥道,“你一个小小的八品官,也配谈‘公道’二字?冯保吹一口气儿,都能把你全家碾死。”
赵县丞到这话,如同心窝子被踹上好几脚,难受得他吐出一口老血。
“赵老弟!”林知县惊呼出声。
“我...我没事。”赵县城摆摆手。
比起肉体上的伤势,他心更是揪心般地疼。
他没有想到,他读了二十多年书,好不容易放了个县丞,到头来,不如一个太监的侄子。
沉默半晌,他失魂落魄,跌跌撞撞回到家中。
赵夫人也早已得知丈夫被打的消息,一边扶住丈夫坐下,一边责怪道:“那地又不是咱家的,你就不能抬抬手,看看你这县丞当得,还不如个乞丐呢。”
“我宁愿当个乞丐,也不和那帮人同流合污!”
“这世道本来就如此,你不和他们一起,他们就抱起团来对付你。”赵夫人讥道。
“咳咳...”
“看看你这身子,再不好好治一治,你还真想丢下娘亲,月儿,勇儿走了不成?”
赵县丞摇摇头,面容枯槁,如同斗败的公鸡一般,回到屋内“砰”的一声,把自己锁在屋中。
在里边一脸闷了三日,这才出来。
出来后,身体一天不如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