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上了门，津泽低头看向自己的双脚。

左脚上还好好地穿着一只家居鞋，右脚却赤裸着。

他稍稍动了动脚趾，扬起了一边的眉毛。

把手从门把手上放下，他像终于放松了一般把自己丢在了书房靠着满满当当的书架的沙发上。

自从一个月前由走灵接触到互联网而了解到第十六历史的走向后，他就像赌气一样，再也没有主动理会过Eddie。

明明先前在第十六度过「本该度过」的人生时，他和Eddie像夫妻一样生活着，最近，他却每日早出晚归，回来之后就迅速躲进书房休息，并不留给Eddie和自己对话的机会。

最初，他是真的生气。

气他对自己隐瞒了一切，只为了暂时的安宁。

但是后来??

他镇定了一下，从沙发上坐起来，打开了原本应当被用于床上早餐的小桌上的手提电脑。

这种东西在现在的第十六可以说是古董了，可是津泽需要它有自己的原因——

颤抖着碰触那发着微光的键盘，他的「灵」，正奔走在广袤的网路之上。

片刻后，他像是触电一般，陡然收回了与键盘接触的右手，再度后仰在沙发的靠背上。

「走灵」，原本是需要与对象对视。先前津泽曾在诽谗事件中觉察，只要是承载「灵」的媒介，都可以成为「走灵」的对象。比如，网路。

只不过，虽然尝试过很多次不借助物媒介入，津泽发现还是借用一台物理链接了网路的仪器最为合适——这就是他想方设法搞到了手上这台古董机的原因。

抬起右手轻轻推开额发，他试图回忆起回到第十六这一个月来发生的事——

****

「啊？你们都不知道手环的事？一定是从西方来的吧??」

被Eddie拖来的酒馆的老板兼酒保看到他们之后就质疑他们「没有手环」这件事。

津泽扬起右眉，看向身边的Eddie。毕竟，他才是仔细研习了Laertes送来的手卷的人。

「呀，您都看到我们是这个样貌了??」Eddie是一脸对外人礼貌的微笑。

——也就是说，他也不知情。

「唔??怎么办呢。最好的方式就是你们明天就向当地警局报告抵达??你们是乘飞机来的吧？」

酒店老板最初只是在抚摸下巴，这会儿却忽然凑近了津泽的脸颊，搞得他仰向后去。

「喂喂，知道了～没想到这么麻烦。」Eddie抬手推向老板的肩头。「怎么到的重要吗？」

「当然了！」简直就像最初突然探头向津泽一般迅速，他忽然站定回原处，抚着胡子像是自言自语，「Z国和N国最近的出入都是这样的哦。如果是外入人口，一定要好好登记，戴上手环才是。如果没有入境证明的话，很可能会陷入麻烦。」

「知道了～明天就搞定啦～现在，给我们两杯朗姆纯饮吧。」

****

津泽抬手看了看左腕的手环。

那其实是Eddie用幻术制造的幻象。

他对这种「伪造」的行为几乎没有犹豫。而对于手环可能会对个人隐私造成侵犯的事，倒是后来津泽通过在互联网走灵发现的。

他从沙发上直起身子，褪下了双手的黑色皮手套。

除了最初的愤怒，他之所以避开Eddie，其实是因为，借助联网大规模的走灵，和「并没有确切目标」的穿魂很消耗咒力。而Eddie，原本就是为了避免津泽忙投急趁做出这种可能会危及生命的事，才会对他隐瞒一切的。

现在被他看到这样疲惫的样子的话??

「啊??」

津泽躺倒在沙发上，想要拒绝思考一切。

****

来了第十六后，有关身份和经费的事，解决不过两封邮件。

Eddie、Ellyah和自己的身份证件在一封厚厚的邮件中，只标明了政府的邮戳。

从信件的说明看来，三人的身份都是属于K国的迁居者，但却得到了在N国五年居留的许可。

银行方面的事倒是有些古怪。

「浅江」家首先收到的，是两张分别属于Eddie和津泽的银行芯片。

接着，才是银行的帐户统计。

那是让两人有些诧异的数字。

「锦??这个转帐的帐户，好像和近代刚刚出现的教会有关哦。」

「??」

那是两周前的某天夜晚，Eddie特地等津泽回来告诉他的事。

可他仍毫无对话的意思，转身就进了书房。

这一个月来，津泽基本只是利用晚上的时间使用走灵和穿魂调查。而白天会出门，其实只是避开Eddie到闹市区的咖啡厅和酒吧等能够供他久坐的地方休息而已。

因为频繁地使用这两种「原咒」，津泽的咒力一直维持在极低的水平。这样一来，他便无法使用「应扉」。又因为需要在晚上回到住处，他的活动范围就十分有限。

好在，Eddie的行动模式与他完全相反：借着Claire改进的「应扉」，他每日在第十六的各国间往返。

既是要调查神格的事，坊间传闻、灵异事件、局域性灾害??一概需要寻根究底。

只是，虽然和Eddie并没有什么交流，凭借津泽自己一个月来的调查，也看来毫无头绪。

此外，让他有些头疼的，是Z国在战后被划分为「异变区」的地区的情况。

就网上的资料来看，津泽在第十七穿魂时，怕是正落在了其中一个「异变区」。然而如今，他却不知为何无论如何也无法以灵体的型态接近这些地方——就像是遭到了咒力的屏蔽般。

这也就是说，想要搞清楚「异变区」的情况，迟早需要亲身走一遭。

说来，想要调查「异变区」，除了排除神格产生在这些地方以外，津泽也有些私心。

「毕竟??也算是曾经作为人类，一心想要避免这样的历史的我的责任??」

他的视线落在地面上走神的这瞬间，身前忽然有些动静。

「啧，搞什么嘛～你们是吵架了吗？」

完全没有预料到锁着门的房间忽然出现了另一个人，津泽大惊失色，差点把手边的电脑推了下去。

反而是Vi弯腰轻轻接起了那合上的电脑，连同仄歪的小桌一起推回了沙发上。

他歪头颇有些嘲弄地看着津泽一副惊魂未定的表情，习惯性地抬手抓了抓下巴上的胡子。

「Vince??！你是什么时候学得和Maksim一样忽然之间就莫名其妙出现在别人家里的？！」好容易冷静下来的津泽颇有些恼怒。

「嗳？我可是在外面敲了门才进来的～是因为Eddie说你把自己反锁在这书房，我才会用能力进来吧？」说着，他有些百无聊赖地将视线上扬，像是在翻白眼。

「你这臭小子是在赌气吗？」

Vi作为蛮荒神的能力，就是让身体的实体「雾化」，并在短距离内重新实体化。

换成是平时，这么近的距离，津泽总还是能感受到咒力的波动的。

除了心思完全没在自己所处的地方之外，他只是在这个被Eddie先称为「家」的地方，太过放松警惕了。

津泽咬了咬下唇本想开口回呛Vi，却在开口前忍住，生硬地转过头去。

「没有。」

Vi扬起了一边的眉毛，看向津泽躲闪的眼睛。

「真是的，反正我也不是来管你们的家务事??」继续开口时，他倒像是憋了一口恶气，抱起了双臂，也将视线投向了别处。

「我只是来告知你们，虽然不知道你们各自的调查进行得怎么样了，内廷根据搜集的信息，锁定了身在Z国南部某座海滨城市的一个目标。」

「被全权委托进行回收神格工作的你们两个，自然被指派优先调查这个对象。」

说着，Vi忽然弯下腰来。若不是津泽反应及时猛地向后退去，他大概会正贴在他脸上。

「??！！」

盯着津泽的眼睛，即便Vi的灵觉也并不算上乘，他也立即感觉到了前者身上不同寻常之处。

再度站定，Vi若有所思地抓了抓下巴，目光并没从津泽身上移开。

「你打算瞒着那傻小子蛮干到什么时候去？」

津泽双眼微微睁大了片刻，一时语塞。

良久，见Vi似乎仍不依不挠地在等自己作答，他才不情愿地轻声开口，「如果告诉他，一定会被他以『历史和未来怎样已经和不再是第十六人类的我无关了』这种理由阻止??」

「所以因为觉得不知道什么时候会遭到阻拦，就拼命地用这种枯竭式使用咒力的方法去调查吗？」Vi皱起了眉，「小子，你就没想过，好好和Eddie沟通，两个人一起去查来得更快吗？」

津泽稍稍垂下了头，紧咬了下唇。

Vi无奈地重重叹了口气。

「你们啊，共生了十几年，又在一起生活了半辈子，却连最基本的交流方式都搞不明白??」说着，他转身摆摆手，「我走了～这次你们两个一起去调查，别因为这种无聊的理由耽搁公事就好～」

津泽却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慌忙从沙发上起身。

「Vinc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