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是高兴还是不高兴?”宁愿挺好奇。
周清笑了,看了眼夫君宁楚:“你说呢?”
便走进府里。
宁愿看着父亲,父亲看着他,神色复杂:“真不知道你妹妹是幸运还是不幸……”
偏偏在君心已动时,被留在了宫里。
旁边的宅子里,云酒的剑花,砍得竹叶纷纷扬扬。旋身、抬臂丢出剑,剑定在树身上颤动,微掀的黑发落在肩后,他漠然看着这棵树。
霹雳响起在深夜,闪电过后,大雨滂沱。
深宫里不受影响,明君与奏折相伴,皇后在自己宫里弹着琴,宁桃跳着舞,仰首还丢了酒在嘴里,看起来过得倒是一点不比宫外差。
她跳累了,靠在皇后身边坐下看着这位母仪天下的皇后。
“姐姐,你和我想象中的皇妃一点都不一样。你为皇上不来而欣慰自在,你不喜欢他是不是?那你想出宫吗?”
皇后看她一眼:“大胆。”
宁桃笑了笑,丢下酒壶:“我真不懂,你们为什么嘴硬。”
“你们?”皇后含笑问,“还有谁嘴硬。”
宁桃眼睛亮了:“我未来夫君。”
皇后目光黯淡,她看着手里的琴:“我也曾以为送我琴的人是我未来夫君,但是,也只是以为罢了,你这痴狂模样,真像少时的我。也许这就是皇上要留下你的原因吧……”
宁桃闭上了眼睛,只当没听到她这最后一句话,“半个月够我未来夫君承认他想我喜欢我了吧,等我回去,我就嫁他……”
皇后眼里闪过一丝悲悯,“若能回去,定是要嫁的,不论嫁给谁……只要不进宫,就都是好的。”
宁桃无声地笑了:“他不娶,我就做个浪迹江湖的女侠,让他也找不到我。”
御书房里的人连夜处理了紧急的政务,上完了早朝,在休息以前让人宣了宁家女过来伺候。
宁桃刚刚醒来,还没用早膳,便被皇后拉去听了宣,然后就被按在梳妆镜前收拾。
“姐姐,我总觉得我好像见过皇上。”
她还能扯,皇后安心了许多,也陪着她扯:“一见如故吗,也许,你们上辈子就认识了。皇上长得也很好,不亏了你的容颜。”
宁桃笑:“姐姐,听你这话,我还真的要以为我是去侍寝了呢。”
“若是呢?”皇后眼中含泪,看着镜子里已经白了脸的桃桃,“若是,你不抗君,行吗?”
宁桃摇头:“虽然我对皇上确实有一见如故的感觉,虽然他是权倾天下的皇上,虽然他长得很好,但是我的心给了谁我就是谁的,我那个嘴硬的师傅还等着我呢,即便让他等到我尸首,也是我给他的交代。”
“你真是……”皇后的眼泪掉了下来,颤抖着握不住梳子,“十条命不够你死。我收回你像我的话,你一点都不像我。”
你不像我,你会比我好的。
宁桃走之前,抱了抱皇后:“我没想到宫里还有你那么好的人。”那么好又那么可怜的人。
皇后抓住她胳膊,头一回有了抗旨的心,宁桃却推开了她,转身大步走出宫里,毫不回头。
就像初见时,她带着清绝的容貌大步出现在他们面前。天下如何,独她皑皑。
皇后捂住嘴,忍了半辈子为何到今日便险些忍不了,见过这样的活法,今后她又该如何活。
宁桃走进了御书房,只有皇上一个人,她刚要跪下,便被一声“免礼”叫停。
皇上亲自递圣旨给她,一双黑眸定定地看着她:“今天得空,便把你叫来了。”
宁桃打开圣旨,咬了咬牙,她看完后,到底还是跪了下去。
膝盖碰地,她低头谢恩:“承蒙皇上厚爱,但是皇上,小女早有婚约。”
皇帝说:“宁桃,心有所属,和有婚约是两码事。就算是一回事,抗旨之罪,你也担得起,那你家中人呢?”
宁桃抬起头,直视皇帝:“皇上既知小女心有所属,为何还要强人所难……”
“收回这个词。”皇帝蹲下身扣住她下巴,看她一双明亮双眸,“你虽然还小,但是你也该知道天下之大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强人所难这种词,从不是为朕准备的。”
宁桃被皇帝从地上拉了起来。
她有点慌了,未经思索便说出口:“皇上应该知道宁周府对百姓的影响吧,若他家的女儿因不从而死在皇上手里,皇上猜猜百姓心里会怎么看您……”
“你威胁朕。”皇帝把她牵着,面色深沉,“可你死不掉,还会被封妃,得此恩宠,他们会为你宁周府感到高兴的。”
宁桃另一只手突然拔出簪子对上了皇帝,仰起头。
皇帝松开她,微微一笑:“素闻你的武功不错,那便与朕比一比。”
宁桃闭了闭眼,骤然松开簪子,在皇帝等着的时候,她又接住簪子,只不过这一次的簪尖方向一转,对着自己的脸划了下去。
美人若是保护不了自己,那么这美貌便只会让自己更惨,弃了它反而能得生路。
宁桃赌对了。
普通男人都受不住这样的羞辱,何况是皇帝。对于当今女子来说,容颜何等重要,有的女子甚至为了容颜尝尽护颜之丸药,哪怕伤身。
可宁桃毁了自己的脸,皇上还有什么留她的理由。只会看见一次便想起一次今日的羞辱罢了。
“宁桃,你且活着,也得记着,你这条命,朕随时来取。”
他不杀她,他要让她胆颤心惊地带着这张丑陋的脸活着。
“你记住,这辈子你不能嫁人,也不能治脸。滚吧。”
宁桃直接被送出了宫。
她戴上了面罩,只露出一双眼睛看着皇后宫里的方向,放下了马车的帘子,帘后攥住带血的帕子掀起面罩擦着脸。
皇后姐姐,此生不会再见了。
夜半三更时,宁周府灯火通明。
在夜里才被送到家的女子,坐在只有家里人的屋里,沉默不语。
周清忍着泪,摘掉她的面罩,虽然经宫奴暗示,早有心理准备,可看清她眼角落至嘴角的伤痕,还是绷不住落了泪:“昏君!”
“这皇帝什么都好,就是难过美人关。”宁楚嗤道,颤着手把默然的小女儿搂进怀里,“不怕,不怕了,回家了啊……”
宁愿和其余三个弟弟都心有不服,熬得眼睛都红了。
“早知道说什么都不让她进宫……”周清擦着眼泪坐到一边,“皇帝有什么了不起的,也不能看着人美就是他的呀,毁了我女儿的脸还不算,还不让我女儿嫁人,这就是昏君。”
宁桃叹了口气,吃了止血的黑药丸子,也骂出口:“昏君!”
叶落花褪色的季节里,回来后,有大半的日子里,宁桃看着屋子的门槛发着呆。
一时谁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突然一天,宁愿匆忙跑过来:“桃桃,你师傅来了,让你去见呢!”
宁桃疲惫地按着眉心,指腹擦到伤痕,遮着苦笑:“就说我在宫里还没回来。”
“这话前两天就哄过了,可你师傅说他去过宫里了,宫里人说你早就回来了。他去过宫里了,指不定什么都知道了,爹娘哄不了他了,我才来叫你的。”
宁桃怔怔:“他怎么还能去宫里啊?”
宁愿诚实道:“我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