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家。
陆母倚在床上目光呆滞看着门口。
姚大娘坐在床边低声宽慰,有相熟的人家,正在帮着张罗丧事。
陆家是外来户,在清水县没有亲戚,帮忙的都是左右四邻。
李迎春在厨房帮忙做菜,杜微澜坐在角落里择菜。家里死了人,按照本地的规矩,办丧事不吃肉。
丧事一切从简,原先成亲时过来的陆重山师长同窗,以及清水县两位长官都没来。
县令计兴没来,是一点消息都没有。县尉宁全安没来,让人送了二十两银子吊唁。杜微澜做主,丧事不知会那些没来的人。
喜事不请不来,丧事不请自来。这都是人之常情。。
昔日因为陆重山与自家交好的人不来吊唁,陆家没必要上赶着报信,把脸面送上去让人打。
倒是陆清江的那些伙伴,只要在清水县的全都来了。
姚慎不在家,姚慎的妹妹姚杏红着眼送来两张帕子。
“我也没什么东西拿得出手,就只有绣活了。”姚杏今年十三,这段时间一直被继母安排相看,哪家出的聘礼高,就许给哪家,待价而沽。
小姑娘兴致不高,整个人蔫蔫的。李迎春拉着人坐下,给她盛了一碗豆腐菜。
“先吃饭,先吃饭。也是苦了你这孩子了。”
姚杏哽咽着吃完一碗饭,起身要离开,杜微澜拉住她,往她手里放了一个小荷包,里头是冰糖。
“以后有难处就过来。”
看到这姑娘,杜微澜就想起那个呲着牙笑的厚脸皮少年。如今姚慎就在战场上,不知如今如何了。
姚杏抹着泪匆匆走了,其他邻里也是脚步匆匆。
陆重山是陆家养子,算不得长子,又没有子嗣。陆母将杜微澜喊到床前,抹泪道:“家里没有那些规矩,你干爹已经死了,重山又是养子,阿黎和陆明是同辈,小蛮你也是同辈,咱们家没有需要披麻戴孝的。”
清水县这边有长子夭折,父亲披麻戴孝以示家族失了继承人的规矩。
有些地方对女子压迫狠的,也有妻子为亡夫披麻戴孝的。
清水县没有这个规矩,陆家更是没有。
一来二去算下来,家里还真没有需要为陆重山披麻戴孝的。陆母是长辈,又是养母,有养育之恩。杜微澜作为妻子,是平辈。阿黎和陆明也是平辈。
最后,家里人只在胳膊上裹了黑纱以示哀悼。
陆母心中是有气的:“他求功名,路上出了岔子,那是命里有的。只可怜了我的小蛮,小蛮啊,过些时候改嫁吧。”
杜微澜坐在一旁不言语,若非陆母满脸泪水,她都要以为陆母知道陆重山没有死了。
送回来的衣裳是陆重山的,可那骨灰不是。杜微澜都不知道那骨灰是哪个倒霉鬼的,也不知道是特意杀的,还是捡来的死人。
她不同情陆重山,只觉得骨灰的主人遭受了无妄之灾,也不知道人家老家是哪里的,如今只能埋在清水县。
下午杜微澜央了牙人,用县尉宁全安送来的银子选了一块田地,作为坟地。一共三亩,距离水源不远,田地倒是不错,是她精挑细选出来的风水宝地。讨价还价,最后二十两银子成交。
这块地距离之前陆重山置办的那块地距离不远。
骨灰用不着停灵七日,骨灰不会诈尸。陆母念着早日入土为安,第二日就要下葬。
翌日,陆家一行人出城到了地方。
陆清江的几个伙伴帮忙挖坟,阿黎捧着骨灰,陆明捧着旧衣。杜微澜搀着陆母,小声将陆重山之前置办坟地的事情说了。
原先置办的一亩地陆母是不知道的,如今那一块地埋人已经埋满了。都是杜微澜从乱葬岗拖过去的,小坟包密密麻麻,上面长满了野草。
“都是可怜人啊。”陆母远远看了眼,眼圈又红了。
下葬后,陆母让杜微澜给那些野坟也烧些纸钱。
“你说说,人命这么短,重山非要求什么封侯拜相呢?”陆母不多指望养子能做出一番功绩,只求考个秀才举人,做个教书匠,当个小官,平安顺遂一生。
如今陆重山死了,陆母有些后悔两个月前陆重山离开,自己没有拦。
骨灰下葬后,陆母就病了。
杜微澜按照陆母的意愿请刘文刘武帮忙写了一封信,托人送去给陆清江。
一来,说明养兄去世。二来,是不放心这个儿子,多多嘱咐一番。三来,是想让陆清江有机会就归家,莫要苦求名利失了性命。
经过陆重山这一遭后,陆母心里就没着落,她怕自己再失一个儿子。
陆母病着,提不起精神,杜微澜干脆将馄饨铺子关了,对外宣称守孝。她时不时半夜偷偷出门,将乱葬岗的人拖到地里埋了。
这些人大多是逃荒的流民,清水县义庄都满了,乱葬岗经常有新人。
衙役都是胡乱挖个浅坑,野狗都能刨出来。
“汪汪汪!”
伴随着犬吠声,杜微澜拖着一具尸体慢慢走在田垄之间。
有野狗扑过来,被她一棍子打断脊骨。
“断脊之犬,叫什么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