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个傍晚,夕阳在山,彩霞满天,秦山站在宫院里,却开始走神。他忽然想是不是她的针把他扎傻了。她出言文雅,举止端庄,绝不像市井的粗鄙女子。而一个出身书香门第的姑娘,如何会愿做巫医这种不入流的行当?有人推了他一把,秦山抬头,是他手下两个旅帅,程怀政和林远威。
“秦校尉,你这是怎么了?我都喊了你三遍了,晚上的岗哨如何安排?”“哦。”秦山忙定了定神,“我这就去找中郎将。”他还没起身,中郎将已经带着几个侍卫匆匆走了过来,老远就喊:“秦怀玉!去外面迎一下,兵部尚书来了。晚上你们就在内书房那里值宿。”秦山一愣,答应了一声,赶快起身整装牵马。
他来到九成宫外城,兵部尚书侯君集已经下了马。身为正三品高官的侯君集却很有几分随意地穿了一身黑色的圆领缺胯袍,他掸了掸前襟上的土,一路疾驰而来,颇有点风尘之色。秦山迎上前去,中规中矩地施礼:“侯将军。”侯君集笑了笑,挥手示意自己的侍从不必再跟着,二人默契地并肩往宫内走来。
秦山见无旁人,低声说:“老师,您这次来难道是为了吐谷浑的事?”侯君集刚硬的脸上现出一点愁容:“是啊,看来不收拾慕容伏允是不行了。这几日气得我睡不着觉。我估计陛下也是一样。”他看了秦山一眼:“我听说阿史那结社居然还来行刺陛下?这些个忘恩负义的突厥人!”秦山点头。
侯君集叹了口气:“本想着,抽几天空再教你一点兵法,这下事情又来了。怀玉,有空自己多学学,万一我要出征,耽误多久就说不定了。”秦山看了侯君集一眼:“老师,若要出征就带我去吧!”侯君集摇头。“为什么?”秦山很不理解。“你才十八岁,成丁的年纪都不到。”
“这算什么?”秦山争辩道,“当今陛下不也是十八岁开始上马打天下?”侯君集站住,转过脸来,一向严肃的脸上现出温和:“莫要和我争这个。陛下和我,都对你寄予厚望,但不急这一时。”
侯君集进入内书房去见李世民,秦山自去安排卫士值宿。他们亲卫是除了千牛卫的贴身护卫外离天子最近的,值勤的地点也是不时交换,以便卫士熟悉宫中环境。夜已深,内书房的灯火却不曾熄灭。秦山知道侯君集和李世民又是灯下长谈,这样的情形已是屡见不鲜。贞观三年,他还是孩子的时候选入千牛备身进入宫廷,就知道李世民的勤政,有时晚上入睡前还在寝宫与魏征谈论得失。贞观朝已经八年,日子越来越好,突厥的边患也已平定。而他已从一个懵懂的孩子,长成为勇敢的禁军军人。
秦山眼望着夜幕下黑魆魆的凤凰山,心事如潮。又是一个时辰过去,他巡回一圈,书房的灯火终于是熄灭了。山上的晚风还颇有些凉意,他提了一下自己的领口。宫院里一片静谧,不闻人声,他却看到地势更高的寝宫向下走的山路上,一盏灯笼如微弱的萤火,款款而来。
秦山瞥了一眼,宫人夜晚有事出行,只能灯笼照亮。那边应该自有其他亲府卫士,不过他这里,便不必过问。只是,这么晚了,不知道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秦山摸了摸腰间的横刀,注目望去。片刻后,他听到离自己大概二十步远的林远威的声音:“站住!什么人?”秦山紧张地疾步走过去,右手已经放在刀柄上。然而,待走到跟前,看清是谁,他不由得松了口气。如何是她?提着灯笼的,原是一个宫女,宫女身后的那个身影,他是无论如何也不会错认。灯笼光虽弱,已经足够他看清她的表情,她显然是被卫士吓了一跳,有点失措。宫女说:“这是给皇后娘娘诊疗的女医,准备回中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