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营扎寨已毕,李靖在自己的大帐中和各位部将一起吃饭。自从兵分两路,这恐怕是头一次吃得如此踏实。虽然没有美酒佳酿,肥美的羊肉吃得他们是心满意足。秦山本不想来,觉得不自在,可是想到能见到契苾何力,还是跟着老师来了。契苾何力也看到了他,微笑致意。李靖那一张淡然的脸也显得生动起来,还不时地劝大家多吃。正在热闹间,一个士卒急匆匆地从帐外进来。李靖示意他快说,那跑得满脸大汗的士卒说:“报告李将军,前方确实消息,伏允逃进图伦碛!已经有了他的大概位置。”李靖接过传话士卒递来的急报,立刻转脸向地图上看去,思索片刻一拳砸在几案上:“薛万均,契苾何力!”那正在大快朵颐的两位赶快放下餐刀,抬起头来。
李靖恢复了严肃:“你俩带的是精锐骑兵,现在伏允逃进图伦碛,追还是不追?”秦山看着薛万均有点迟疑,不像初见时那么自信满满,暗自纳闷。倒是契苾何力立刻朗声回答:“追,一定得追!倘若不趁慕容伏允元气大伤一举歼灭,让他逃走东山再起,后患无穷!契苾何力愿意率部前往!”李靖转向薛万均:“你的意思呢?”薛万均说:“我反对!话说的是没错,可是图伦碛是大沙漠,水源难找,孤军深入,险哪!”众人都觉得这透着畏缩之意的话语不像是他一贯的风格,看过来的目光里不免都带了一点诧异。李靖又看向契苾何力:“契苾何力将军,我知道你比薛将军更熟悉碛中的环境。你告诉我,有把握吗?”契苾何力目光坚定:“只要足够快。李将军,下令吧,只要你一声令下,我立刻率部出发!”李靖一拍桌案:“好,准了!”契苾何力腾地站起身,对着李靖拱了拱手,风一样地大踏步闪出了帐篷。薛万均愣怔片刻之后,也只好跟了出去。
秦山看着契苾何力的身影消失,心悬了起来。他虽然未曾走过大沙漠,但是这次已经领教了无水草的厉害。孤军深入大沙漠追击,契苾何力的胆量确实不小。他转回头,无意中看到侯君集脸上流露出的赞赏。侯君集拿起刀,继续享用他的羊肉。秦山默然地望着大帐门口契苾何力离去的方向,顿时没有了胃口。待到终于可以脱出身来,他只看到唐军营地密密麻麻的帐篷,和那一抹绚烂的高原晚霞。
秦山惴惴不安地过了几天,李道宗都看出来了,打趣他:“怀玉,我们已经占了上风,怎么你反倒有点害怕似的?难道是怕媳妇跑了?”秦山笑笑。侯君集差他去李靖那里呈报军务,李靖竟然记性颇好:“娃娃,你这次干得不错。活捉了吐谷浑一个王。”秦山吃了一惊,然后谦虚地回答:“那是两位主将指挥有方。李将军,我姓秦名山,字怀玉。”李靖大笑:“我知道,你是秦叔宝家的娃娃!我今年六十三整,看你不会超过二十,我的年纪足够做你的爷爷了,难道叫不得你一声娃娃?”秦山只好说:“您愿意,自然叫得。”他自然也听父亲说起过李靖,不过秦琼和李靖也不算熟悉,秦琼自从投唐一直在秦王府,未曾在李靖手下打过仗。他抬眼望了望,李靖帐里在一旁安静坐着的一个四十来岁中年人,冲着他笑了笑。秦山以微笑报之,心里却在奇怪,从出发到现在,他时常在李靖左右见到这个人,却不像是亲兵,不清楚是何来历。李靖心情也颇好,对一旁的亲兵说:“吩咐下去,准备一块宿营地,多备些牛羊肉,马上就有贵客上门了。”秦山正在不解,那亲兵脱口问出了他心中的疑问:“将军,薛将军和契苾何力将军他们去了图伦碛没多久,这会还不会回来吧。”李靖微笑:“多问什么,去准备就是了!”
到了傍晚,李靖所说的贵客终于来了。营门大开,一队吐谷浑贵族模样的人谦恭地走了进来,走向中军帐前傲然而立的李靖。各部将领站在李靖两侧,看得清清楚楚,领头的那个吐谷浑贵族单膝跪倒,把手中的一个盒子打开呈上。李靖的亲兵上前接过,那里面竟是一颗已经有点发黑的人头。人堆里的秦山顿时胸口一紧,李靖这唱的是哪出?他看了一眼侯君集,却见老师嘴角上扬,露出笑容。却听那领头的吐谷浑贵族操着一口流利的汉话说:“李靖将军,我们吐谷浑真心归顺大唐,愿成为大唐属国,服侍天可汗陛下,现将罪魁祸首天柱王人头献上,望李将军能向天可汗陛下转达我们的谢罪之意。”
秦山恍然大悟,合着此人就是慕容伏允的长子,在长安做了多年人质的慕容顺。从长安出发前,侯军集多方了解过吐谷浑的情况,也向他说起过这些。他身后的一群吐谷浑贵族也都跪伏于地。李靖说:“起来吧。你既然真心归顺,待本将军呈报皇帝陛下,听候我们大唐皇帝陛下的旨意。”秦山暗自揣摩,吐谷浑权臣天柱王,也就是那颗脑袋的主人,手里掌握着不次于国主慕容伏允的兵力。可是这颗脑袋现在被砍下来了,吐谷浑已经成了强弩之末。只是不知契苾何力他们到底有没有追上伏允?如果他们也得了手,这次远征应该说就算圆满地结束了。吐谷浑贵族被带下去扎营后,李靖微笑一下:“我还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各位,薛万均和契苾何力已经在图伦碛中大破了伏允的部队,斩获颇多,俘虏了多位吐谷浑王以及后妃王子,伏允虽然逃脱,但已经被部下杀死了。”先是一阵静寂,接着,不知是谁先发出了一声欢呼,几位将军尽情地大喊,接着这份热情也传染给了围观的士卒们:“大唐胜了!我们胜了!”“我们胜了!”震天动地的欢呼回荡在唐军营地,士卒们实在不知道如何倾泻这大半年来的艰辛和喜悦,李靖老迈,没人敢动他,看上去最年轻的李道宗成了下手的目标,被周围的士卒们高高地抬起,抛向空中。秦山也汇入了这欢乐的海洋,不知何时,眼角已是潮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