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黑暗的最深处,神明与太阳的光都永远照不到的地方,在只有刺鼻的臭味与老鼠吱吱的地方,还未处理的粪便吸水变得稀烂而恶心,然而卡菈莉娅却行走在这样的排水道中。
她的脚边散落着被弦刃切得支离破碎的人体。如同枯枝般的断手,生前就已经像是死人的手。
她牵着佩特拉的手,停在污秽水道的尽头。那里堆积着两具尸体,早已呈现巨人观随时可能会炸裂开的尸体。那些尸体的眼窝里空荡荡的,张开的口腔里没有几颗完整的牙,大都只剩下残缺的牙床,手指像是疯狂生长的野草,各自扭曲向不同的方向,数不清的伤口,内脏从体内漏出落在一旁,在血水中早已腐烂,蛆蝇与老鼠正在享受着狂欢。
察觉到佩特拉的手心传来的颤抖,卡菈莉娅默默地握紧牵着的手。
“害怕的话可以闭眼哦。”
“不,我们不能逃避……”所谓约旦修女院的修女,所谓乌索里狩猎,所谓战争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尚且年少的佩特拉搞不明白这些复杂的东西,但是她必须要记住现在所见的一切。
那些尸体都穿着约旦修女院终身修女的精致制服。
“梅,克洛斯,我们来带你们回去了。”佩特拉喃喃自语。
这两个名字对卡菈莉娅而言也不陌生,她们比卡菈莉娅年长三岁左右,就在几个月前宣誓成为了终身修女。卡菈莉娅不知多少次在修女院内见过她们,她们很爱笑,梅其实想成为服装设计师,她会拜托卡菈莉娅做她的模特,卡菈莉娅的衣柜里现在也放着梅做的衣服。而克洛斯喜欢读书,她与多萝西是朋友,很长一段时间里卡菈莉娅都需要问她才能知道姐姐心里在想什么,现在又在做什么。
然而现在她们都变成了残缺,丑陋的尸体。永远不会再笑了。
卡菈莉娅清晰地认识到了死亡是怎么一回事。她试着想寻找一些波澜,而且自己却冷静地可怕。如果是姐姐的话,现在会哭吗,会害怕吗,还是说……会觉得悲伤?
自己是不是会比姐姐做得更好呢?
东历520年春,圣战进入了最后阶段,同时也是作为艰难的阶段。曾经有历史学者说过,如果你的邻居可能会杀你,你会感觉害怕。而如果你确信你的邻居一定会杀你,你只会思考怎样更快杀死对方。
根据不完全的统计,乌索里狩猎期间丧命的乌索里人,包括妇孺在内死亡数超越三十五万人,教宗也好高登哈文的皇帝也好,高举着神明的旗帜,宣言如今威胁着世界和平的圣女教正是在乌索里族中诞生。圣女教追寻力量,而乌索里族正是人类之中最为追求力量的分支,因此源源不断会有乌索里人加入圣女教,想要覆灭圣女教,就必须从根源入手。
世代居住在大山之中,作为名副其实山民的乌索里族势单力薄,即使求救,全世界也只有圣女教愿意帮助他们。不反抗就会灭亡,反抗的话就坐实了罪名。
在已经确信邻居要杀死自己的当下,乌索里族开始了猛烈的报复。
过去的一年里,大量乌索里族加入圣女教,展开自杀式的袭击,十字军也好,骑士团也好,修女院也好,国家的暴力机器被虫子咬得瘙痒却又无可奈何。
因为乌索里族的所有部落都已经被扫平,乌索里只剩下分散在各地的零星族人,再无自己的组织自己的族群,已经在事实上灭族了。
乌索里族剩下的人不会被允许重新诞生部族,他们的眼中也只剩下仇恨。比起重组部族,他们宁可将自己绑在海铜炸弹上跳进十字军中。
“这里也变得冷清了啊……”
初春微寒,佩特拉还能看见自己呼出的水雾。一如既往的清晨,她们打扫着约旦修女院的前院。扫帚的声音单调重复着,如同风拍打着枝叶沙沙作响。
“原本就是这样吧?”卡菈莉娅回话说。
“只是因为你对别人的事本来就不怎么关心吧。少了很多人哦,终身修女也好,见习修女也好。一转眼我们已经是前辈了。”
“前辈什么的,我还只有十五岁哦?现在也依旧是少女哦。”
“我看到格蕾塔嬷嬷的名单了,夏天我们就会被提名成为终身修女。”
“真讨厌啊,一下子苍老许多的感觉。”
“在见习修女里,我们已经是年纪最大了人了哦?”
“是这样吗?”卡菈莉娅依旧心不在焉。佩特拉也早已习惯了她这个样子。反正卡菈莉娅即使悠哉悠哉也能把所有事情完美做好,作为搭档再省心不过了,还能有什么怨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