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风中藏着刀刃,多萝西听见了金色的胸针摇晃的声响,密密麻麻,修女们在暗中行动,但从不掩饰她们已经来了。
医疗骑士团约旦第一支部遗址前,平日里无人愿意靠近的街道上站满了约旦修女院的修女。湿热的晚风吹过,掩盖了所有人的呼吸。不止是街道上,两侧的建筑物上,小巷转角的黑暗里,多萝西视野所及之处无不是修女院的耳目。
月光透过云层,每个人手上都拿着武器,却没有漏出一片反光。
“感谢神明赐予我们牛奶与面包。”修女说。
“感谢神明赐予我们牛奶与面包,感谢神明庇佑我们安宁的夜晚。我衷心地祈祷,愿您在明日的清晨托起旭日,一如过去千千万万的黎明。愿神明赐予我们的明日以今日同等的权力。”修女们说。
睡前祷告词,自记事以来多萝西每天都会背诵的祝词。这段祝词既可以是对明日的希望,也可以是对将死之人的送别。
修女院与乌索里族,与圣女教的战争十分激烈,光是多萝西认识的人中就有很多已经死了,因此多萝西一直认为修女院已经没有剩下多少终身修女。
然而在战争的关键时刻,有五十人以上的队伍就潜伏在约旦,多萝西却从未见过她们,她们也不存在于修女院内部的任何文册上。
“多萝西。”为首的修女向前一步,多萝西得以见到她的面容。
“寇迪尔院长。”多萝西曲膝行礼。她的礼仪课成绩一向优秀,一丝不苟的曲膝礼就像真正的贵族千金。
“你做的很好,我们一直在寻找这个异教徒的行踪。”寇迪尔看向多萝西身旁的皮埃尔神父,多萝西的弦刃死死捆着他。一位约旦修女院的见习修女活捉了潜伏进约旦的异教徒,看起来就像是这么一回事。
“五十个人一起找吗?”多萝西保持着礼貌的微笑。
“自然有这样做的必要性,你已经做得很好了,这不是你的任务,现在把这个异教徒交给我吧。”寇迪尔靠近了几步。
皮埃尔神父也在轻声耳语:“这是我应得的,多萝西。”
只要将神父交出去,几个星期后她的见习修女的生涯就会结束,没有成为终身修女的资格,她会被送出修女院。她可以回到威明治,她将有权重新拥有人生,多萝西丝毫不怀疑卡菈莉娅让她看到的是“能够存在的未来”。
如果是卡菈莉娅的话,或许可以轻松打败区区五十个修女吧。或许这也是最简单粗暴的方法。
但是斗争的方式或许不止一种。
“神父,死还不够您赎罪的,很抱歉我没有您想像中那么宽容。我会把您交给卡菈莉娅,您最好现在开始祈祷卡菈莉娅愿意再见您一面吧。而至于我,我很快就会忘记您,您这样的小人物还不够格接受我、接受我们克里斯汀的复仇。”
多萝西亮出了藏在手中的弦刃,指向了寇迪尔:“请停在那里,我亲爱的院长。”
寇迪尔没有贸然向前,她并不害怕多萝西做出任何事,然而这里是约旦,到处都有眼睛,约旦修女院还没有足够的权势在约旦轻举妄动:“你最好有充足的理由解释你的行为。”
“当然,院长先生,感谢您给我阐述的机会。那么我便从头说起了,首先关于我是如何捉住这位圣女教的司祭。”
“不知道院长先生是否知道一本题为人造概念的异端书籍?”
“异端总是能想出一些违背圣约书的邪说,而我从来不会去记住那些脏东西。”
“正是如此,我相信每一位正直的姐妹都清楚异端邪说的危害,自然会与其保持距离,然而这本异端书籍在约旦修女院的图书馆里存在了至少十二年。”
这是谎言,多萝西面不改色地说着,保持着微笑。
“格蕾塔嬷嬷在此次离开约旦前,将此事的调查交付于我。我此前一直无法理解,为什么这么重大的事情,嬷嬷会交于我,我只是一个见习修女,修女院内远有比我优秀上数倍的姐妹。”
这是谎言,然而在此时此刻无人可以证伪。
“不过现在我终于明白了,是因为修女院内出现了叛教者,而我一直生活在修女院里从来没有接受过任务离开约旦,一直都在嬷嬷的视线下,所以她只能确定我不可能是异教徒。”
“院长先生,根据修女的行动标准,在无法确认你们之中是否存在叛教者的情况下,我不应将异教徒转交,我相信任何一位姐妹应该都明白,我的做法是完全正确的。因此,请姐妹们保持距离,我不想将任何一位姐妹误认为叛教者,这是对一名修女最大的侮辱。”
多萝西偷偷地换了口气:“接下来,我会将该名异教徒转交给异端审判庭。异端审判庭虽然不是约旦修女院的上级机构,但是拥有监管的权力和义务,同时在异端事务上拥有更高的审判权与执行权。院长先生贵为枢机卿兼红衣主教,必然比我更加清楚教皇国的规矩,应该不会反对我的提案吧?”
实际上多萝西已经出了一身冷汗,强撑着才止住手脚的颤抖。
这里是医疗骑士团旧址,被瘟疫的概念笼罩的诅咒之地,没有人会经过这里,如果把她扔进这里,直到化为不可辨认身份的白骨都没人会发现。
她的言语没有支撑,她孤身面对人群,一块小石子,随时可能被激流卷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