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昊的样子好后悔,还是绷住没笑:“那大哥如今有何高见。”
他用手遥指远方:“既然已到此处,我们不妨去山顶的文曲星大庙逛上一逛。”
我看着这两位在眼前一唱一和,苦笑着说:“珊珊,你不应该道歉的。”
No.41
飞哥说的地方,是公园山顶的一处道观。
那地儿我过去听曾徐昊讲过,确实有些年头,本来仅几间小瓦房,游客寥寥。突然有一年,公园修葺后大肆宣传,说它乃是文曲星下凡所建。效果立竿见影,从此每年高考前求签祈福者络绎不绝,香火一年更胜一年,父母们终于找到了一个不用学习也能提高孩子成绩的好办法。
南山公园依山傍水,两条古道盘山而建,我们决定分兵两路,最后会师山顶。
我、夏雨和周延飞主攻左路。
固然十月,道路两边的植被树木仍是郁郁葱葱,只是偶尔可见红色的许愿丝带挂在上面,随风摆动。
我们寻路而上,愈往上走,红绿两色就愈加此消彼长,待到半山腰,俨然已经淹没在一片红色的海洋之中。
“真是为难这些树了,”夏雨驻足在一棵树下,那树看样子应该有些年头,盘根错节,两人合围都很难将其抱住,“佟雷,帮我拍张照吧。”
我上前接过相机,有些手足无措。
夏雨小心的问:“没用过?”
“嗯。”我有些不好意思。
她走到我身边,指着相机上的按钮,说:“你看啊,你要先调节焦距……还要挂上胶卷……然后右手边的那个黑键看见没,是快门,按下就行了。”
眼前的女孩儿温柔率直,山风拂过她的头发,是海飞丝的味道。
她忽然抬头看我:“怎么样,学会了没?”
“啊?”我回过神儿,“要不……要不你再讲一遍。”
她峨眉倒蹙:“你究竟有没有好好听?”
“听了,真听了,”我抢过相机,“不就是按快门嘛。”
她又踮脚把相机从我手中抢回来:“老娘信了你的邪,你刚才根本就没好好听。”
我靠近她,想把相机夺回来:“你看你,人与人之间最基本的信任呢?”
她见我上前,急向树后躲去:“已然丧失殆尽。”
我在后面追,她在前面跑,就这样以古树为中心做起圆锥运动。后来跑到没了力气,但谁都不想放弃,干脆喘着粗气,走了起来。
所有的一切都在周延飞的眼皮子底下发生,他这会儿再也憋不住:“两位大哥大姐,如果你俩拍照觉得光线不够亮……直说啊!至于让我变成电灯泡吗?”
夏雨说:“这是基于对我形象的保护,你不懂。”
我却说:“这是基于一个男人的尊严,你也不懂。”
周延飞不服气:“那在你们看来,我该懂什么?”
我们夏雨异口同声:“这是个问题!”
No.42
最后我还是如愿以偿的拿到相机,尽管夏雨声称拍不好就要弄死我。
“半身还是全身?”
“全身。”
我单膝跪地,举起相机,在镜头里肆无忌惮的欣赏夏雨。
她嘴角上翘,运动过后额头上还留有汗珠,连耳根都是红红的。
我们就这样静止的保持了半分钟,感觉连风在一刻都在摒住呼吸。
“刚才一直动,现在怎么又一动不动。”
飞哥所适从,满脸崩溃的表情。
夏雨被飞哥的举动逗的前仰后合,笑的更甜。
我赶紧抓住机会:“好,别动,1、2、3。”
咔嚓。
No.43.
我们上到山顶的时候,另外三个已经在道观门口等的不耐烦。
见我们终于上来,不由分说便是一顿急风骤雨般的抱怨。
“你们是去西天取经了吗?”
“是去西海龙王那里借金箍棒了吗?”
“是去找铁扇公主借芭蕉扇了吗?”
“真的都去过,最后谁成想是如来他老人家不放人。”我摊手,浑身上下都是一股子不情愿。
徐昊不服气的把手交叉在胸前:“意思是我们错怪你们了?”
“错怪倒不至于,”夏雨走到我旁边,“谁年轻的时候不犯点错,认清错误,下次改正,还是好同志。”
“就是,”我接过话茬,“曾子曾经曰过,吾日三省吾身,您们可以自行体会。”
徐昊一时语塞,张珊珊上前两步:“看你们把徐昊气的,他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就……”
“你……?”听她此言,我们大家伙儿的注意力都被吸引过去,好奇的等她如何作答,特别是徐昊,诧异的神情里分明又透露着些许的期盼。
张珊珊这才发现她随口而出的话给自己挖了个坑,她主动跳进坑里,还朝着外面填土的人喊加油。
她蓦地背过身,低头走向道观门口,边走边小声说:“我就……我就不理你们了。”
这个回答让人失望,本该应该有更刺激的,不过看她现在扭捏的样子,又想起昨天的那四杯奶茶,竟然让我有一种大仇得报的快感。
我们跟在张珊珊身后,武俊婷突然发现哪里不对:“欸?周延飞你咋一声不吭,不是你的一贯风格啊。”
飞哥走在最后,双手插兜,故作沧桑的说:“你有见过电灯泡会说话的吗?”
No.44
纵然经过修缮扩建,文曲星大庙也仅有前中后三殿。
今天游人甚少,偶见几个小道士在各殿之间穿梭,徒留前殿广场上的两个巨型香炉在风中矗立。毕竟现在离明年高考还有时日,有求之人还不想过早就劳烦各路神仙。
时值午后,这庙逛的实在是淡而无味。若是佛家圣所,尚且知道双手合十拜上一拜,做做样子还是会的。如今换作道家,我连最基本的供奉理数都不知晓,只能远远观望,生怕进错家门,叔叔大伯没认清楚,拜错山头说错话。
殿堂上供奉的诸位神仙,他们不认识我,我也不认识他们,我姑且还能对他们咧嘴一笑,他们却永远是一副横眉冷对的样子。
念及此处又忍俊不禁,倘若真有一天,我说一句:“how are you?”
他回一句:“fihank you……”
那会面太美,我不敢想……
谈笑间已行至后殿。
后殿名曰文昌殿,听小道士说供奉的乃是文昌帝君,掌管士人功名利禄,我的理解就是相当于现在的□□长。
大殿右侧摆了张小桌,上面用纸写着求签两字。桌子后面坐着一鹤颜白发的老道,头上竟然带着那种包耳式的耳机,身体左摇右摆,不是亲眼得见,简直不敢相信。
飞哥感叹:“社会真的在进步,这是个新时代老道啊。”
“你们听说过吗?”武俊婷故作神秘,“据说这里求的签相当灵验。”
“对对,这个事儿我也知道”,夏雨显然很有兴致,“不仅准而且还能指引你如何化险为夷。”
张珊珊也跃跃欲试:“真有吗?那我们要不要去?”
三个女生叽叽喳喳地抱做一团。
徐昊斜眼瞧她们:“妇人之见。”
她们充耳不闻,于是飞哥故意加大音量:“现在是二十一世纪知道吗?我们是新世纪有理想、有道德、有文化、有纪律的四有青年,怎么能相信这些牛鬼蛇神。”
这是明目张胆的拆台啊,我不禁用余光瞟了眼那个新时代老道,见他还是双眼微闭,这才放心。
张珊珊说:“你们不信可以,但是你们不好奇吗?”
No.45
“中平!”那老道眯着眼睛,耳机已被放到身侧。
“道爷,这签有何破解之法?”
飞哥如坐针毡,刚才的四有青年不见了,飞走了。
老道吹胡子瞪眼:“无法破解!中平签乃是平平淡淡,求了等于没求,下一个。”
我对徐昊小声说:“还不如拿十块钱买几块雪糕。”
徐昊对我点点头:“奥利奥也不错。”
“换人!”夏雨一下把还没回过味儿的飞哥从板凳上揪起来,恭敬的把手里的签递给老道,“您过目。”
老道拿过夏雨的竹签,细细观瞧:“不知姑娘想求什么?”
“能不说吗?”
“可以。”
“我靠,这也可以?”周延飞诧异十分,仿佛错过了一个亿,“怎么不早说,我也有保护个人隐私的权利。”
老道睁开半只眼盯着他:“你有问吗?”
“没有。”
“那你废什么话!”
我强忍没笑。
老道又对夏雨说:“此乃上签,你看签诗附曰:君今百事且随缘,水到渠成听自然。莫叹年来不如意,喜逢新运称心田。”
他单手捻须:“此签好事重重,但凡抽到,先苦后甘,先否后泰,虽有辗转流离之苦,不必哀叹神伤,待到云破日出,一切自是水到渠成。”
夏雨听后眉开眼笑,回头问我:“佟雷,你也来求一签吧,你都知道我的了。”
我摆手:“真的不信这个。”
她瞬间换成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你不求一签吗?”
我表示疑惑:“啊……这个有必要吗?”
“你真!的!不求一签吗?”她站起身来,指着放签桶的架子,眼睛鼓得溜圆,那神情我从未见过却无法拒绝。
我分外踌躇:“呃……让我考虑下。”
她慢慢向我走近两步:“你!是!说!真!的!不求一签吗?”
虽然只有两步,可在我看来每一步都掷地有声,鞋面在石板地上摩擦的声音,让我心跳加速。
“好吧,我求!”
我彻底放弃抵抗,有一种死里逃生的庆幸。
她眉开眼笑:“真乖。”
武俊婷站在周延飞旁边,低声说:“我突然发现自己很理解你。”
下一秒,他们都站在我身后,饶有趣味的听老道解签。
只见他慢慢道来:“你这一签中平,签诗附曰:道说淘沙始见金,只缘君子不劳心。荣华总得诗书效,妙里工夫仔细寻。”
他顿了顿:“这签凶中带吉,凡事先难后易,遇事需耐心等待,辛勤耕耘自不必说,若有难解之事,不妨回忆过往经过,往日所种善因,必得解惑善果。”
一番话说的我们面面相觑。
我追问:“劳请您详细道来。”
“其中玄妙,只能由施主自行体会。”
老道说罢又带上耳机,摇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