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树梢,
林见秋已经不知道有多少人到自己面前敬酒,亦有些记不清自己说了什么话,甚至觉得脑袋都有些木然,从官老爷的府邸出来后,本要坐轿回自己休息的客栈,一阵风吹过来,夏日的夜风,舒爽得紧。
“还是走着回吧,也没几步路,醒醒酒,也消消食。”
林见秋伸出手鞥了鞥手,
“大哥,那官老爷对我们可真客气啊!”
“大哥,你愁见没?那官老爷家的鱼,居然是金做的!”
“不瞒你说,大哥,这还是我第一次进官老爷的府邸……”
一路上,庄三斧兴奋地说个没玩,酒后他的脸红得如那晚霞,提溜着他的大斧,大斧很明显不是以前那大府,而是换过了的,更为厉害的斧,上头居然还挂了一把金锁。
这叫长命锁,一般挂在娃娃的脖子上,保佑其健健康康,长命百岁。不过一般都是银的,或做的镂空的,毕竟若是实心,对于小民来说太过昂贵
而庄三斧挂着的,则是实心的金锁。
挂这把锁,是庄三斧自己的主意,也是他一直以来的心愿。
“你怎么斧头上挂了把金锁?”林见秋伸出手,指了指,问道。
这金锁晃荡晃荡地,白日里,林见秋还没注意到这个,这会子两人朝着客栈走着,前后簇拥着门徒,那道路的两旁也挤过来许多小民,想要看个热闹。
林见秋这么一抬头,就看到挂在斧头上的金锁,不由地笑了起来,又道:“你这斧头是杀人的物什,金锁是小娃娃戴的东西,这一煞一萌,有趣得很,谁给你挂的?有什么讲究吗?”
庄三斧抬起头,看了看斧头边缘的那把小锁,随着他的走动,那把小锁晃荡着。正如林见秋所说,两个风马牛不相及的东西弄到一起,很是独特。
不过与林见秋所想不同的是,这并没有什么讲究。
这是庄三斧自己要挂的。
幼时,孤苦伶仃长大,在还没有走入武士道之前,他光着脚在地沟里翻过馊食,跟狗抢过骨头,若是运气好,逮到只耗子,也就算是开了荤了。
那个时候,他总会无比羡慕地看着其他娃娃脖子上挂着的锁。
富裕人家,有金锁,一般的人家是银锁,再穷的人家,也会削一把木锁。唯独庄三斧没有锁。
“我的锁是我父亲给我削的,木头的,怎么样?不错吧。”小孩得意地指了指挂在脖子上的锁,朝着庄三斧咧嘴一笑,又歪着头看着他光秃秃的脖子:“你为何没有锁?”
“对啊,你为何没有锁?”另一个小女孩也围了过来,庄三斧能靠近的自然都是最为贫穷的小民家的孩子,所以这个人也是木锁,小女孩歪着头:“你父亲没有给你削锁吗?”
庄三斧动了动唇,低下了头,咬着唇,过了一会儿后,他抬起头:“我没有父亲。”
“那你母亲呢?”
“对啊,三狗子的父亲也走了,他母亲给他削的。”
得削的,再差的条件也得弄个木锁,去野外砍一点木头而已。这可是保孩子长命百岁,健康长大的寓意。
“我没有母亲。”庄三斧的声音轻轻的。
“那……你姥姥呢?”
“还有姥爷。”
庄三斧紧紧地咬着唇,只觉得眼底湿润了,可他强忍着,倔强地抬起头:“以后,我可以自己给自己打锁,我要打一把金锁!李府家小妞那种金锁!”
他见过的。
那次李府家的夫人与她的孩子坐着轿子从他身边经过,在前方停下来,那小孩要吃路边的冰糖葫芦,下了轿。
庄三斧一辈子都记得那一幕,那女孩穿着红红的衣服,脖子上挂着金光闪闪的金锁,阳光照在锁上,闪着光。
闪得庄三斧好生羡慕!
他真的好生羡慕啊……
“自己打锁?我从未听过自己给自己打长命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