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的第一节课是咒术课。梁知带着一顶头巾,不过也能看出来他秃了头。进门时,白濯就发现,原来是之前在巫师史课时,在窗外看见的那位老师。白濯抵着下巴,想着把这节课混过去,他脑袋昏昏沉沉的,只想睡觉。但是梁知特别地关注他,时不时就会点他的名字,让他来回答问题。关于咒与术有什么区别。又问他相似律是什么,接触律是什么。让他不得不强行打起精神。
看着梁知老师浓眉方脸、偏瘦的身材,他想了起来,原来梁知老师在皇宫工作过,他之前见过他。那个时候,皇宫里来了一位大师,法力高强。外公特别信任那人,认为能够凭借他的本事让自己在这危难之世力挽狂澜。而梁知老师正是那时间与其他一众巫师一同进的皇宫。那位大师在宫中待了几年,只说了一句“气数已尽”,不久就离开了。白濯看着梁知老师对着自己笑吟吟的,自己每次回答正确一个问题,他都会夸张地表扬他,这不免让白濯感到尴尬难堪。他见到了春雪脸上的不以为然的表情,毕竟,那些问题都是非常基础的问题。
艰难地度过了一节让他尴尬不已的一节课,白濯一刻也不停留,不等梁知老师来找他叙旧,他急忙逃离了教室。
“昨晚你没睡好吗?”
“沙坡县死了人,死状非常恐怖。”
“呀。”卞庄沉吟片刻,“你能背云中巫祝辞吗?”
“我看都没有看。”
“那你完蛋了。伊岑老师一定会特别关注你。”
“为什么?”
“伊岑老师的爸爸是大夏的礼官。”
白濯忐忑地和卞庄一起爬上石阶,祭礼课在最顶上的唤云塔中进行。雀班一年级的学生进入塔中时,伊岑老师早已站在大殿中等候,她身着红黑色华服,虔心望着云中君的神像,敬求神启。她注意到学生们进来,转身面向他们,所有人第一眼见到她严肃的面容都不得不心怯几分,她那双暗红色的瞳孔,既肃穆又妖冶诡谲。在这高耸宽阔的通天塔中,伊岑典雅的服饰、庄重的神情,以及大殿中的熏香和宽阔的空间,无数的窗口以及塔壁上无数的铃铛,在风中发出轻盈的铃声,嬉闹的学生们安静了下来。所有人一起等待上课的钟声敲响。
“有谁现在已经能背《云中巫祝辞》了吗?”
春雪举起手来,她终于找到了表现的机会。
然而伊岑无视了她,老师的眼睛带着审视的目光停在白濯身上,“作为大夏宗族,长公主之子。应该不会背不了祖地供奉神灵的祝词吧。”伊岑对白濯有所怀疑,对他的狮子一样的糟乱头发感到嫌恶,又希望他不是外表所表现的这样。对于皇室宗族,她的心中有这一套规范与标准,而白濯显然与那标准相差甚远。白濯那样一副仪态、神情和言辞不应该出现在宗族子弟身上。
白濯茫然地摇了摇头,十分难堪地笑着。
伊岑冷哼了一声,仍然没有放过他,“我想问你一个常识问题,十二主神分别是谁?”
“太一,大嫄,云中君,羲和,常羲……”白濯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
伊岑放弃了对他提问,“拿出你们的课本,今天我们学习《云中辞》,我们先诵读一遍。”
“浴兰汤兮沐芳,华采衣兮若英;灵连蜷兮既留,烂昭昭兮未央……”同学们纷纷拿出课本,跟着伊岑老师朗读起来。
接下来的课程由伊岑为同学们一字一句地解释《云中辞》的内容,提示提到许多的历史背景,相关的故事,含义的引申。作为云中道场的学生,熟练掌握“云中辞”是最基本的课程。原本精神了一些的白濯,听着听着又困乏起来,他几乎要站立不住,拼命地掐着鼻梁,又掐掐自己的手臂,头脑中几乎没有听进去老师所说的内容。脑中似乎有个小人在不断地朗诵“沐兰汤兮沐芳……”。
“背下《云中辞》对你们非常重要。你们必须学会从祝词中体会、感悟,最终达到天人合一的境界。到那时,你们才能够施展‘请神’之术,得到神的助力和赐福。”伊岑拿出怀表看了眼时间,“你们最后再诵读一遍,认真体会,去感受到神的存在。”伊岑转过身去,与同学们一起开始诵读。
恍惚间,白濯好像真的感觉到了另一种存在,等他再想去寻找,已经无影无踪。或许是困顿产生的错觉,他想。
也许是在塔中受到了神灵的浸染,同学们走出大殿,走下石梯时都沉稳矜持了许多,相互交流也变得轻声细语,直到与其他放学同去小食巷的学生们相遇,他们的声量又大了起来。
当正午的阳光照在脸上,站在石梯顶端的白濯头脑中感到一阵眩晕,他既精神又困顿。他回头看向唤云塔,太高太亮,可怕得让他站立不稳。大门下伊岑望着他失望又厌烦,大夏的荣光早已在武皇帝的刀剑下化作烟尘,白濯的身上没有任何芈氏的气质。白濯见到老师从塔门中踏出,他连忙转身向下跑去,追上了急不可耐去小食巷的卞庄。
“你不去吃饭吗?”卞庄见白濯向另一条小路拐去。
“我感觉好困,我去那边的花园里休息会。你帮我带两个包子吧。”白濯指着西北方向的拱门,往里走是一处花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