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下午,周岩山亲自带队,召集了正在休假的所有员工前往城南忠正路垃圾中转站翻垃圾。
郑浩天没撒谎,他确实扔了,扔在自家垃圾桶。叶方秋揪着他回家找的时候,他才说垃圾昨天被家政阿姨丢掉了。
小区垃圾每日由市政安排垃圾车拉运,每隔两天从中转站拉往城郊的垃圾填埋场。所以昨日他家丢掉的垃圾此刻应该还在垃圾中转站。然而这并非小工程,这里集中了十几个小区的垃圾。
人类一旦卷起来,连垃圾都会失去自由。托创城的福,本市所有小区的垃圾自两年前起都得划区域定点堆放的,包括垃圾中转站的垃圾,所以排查量并未大到今天处理不完的程度。但区域划分不过是在露天的沙土地上划了线,看起来整齐,分得了区分不了味儿。十几个小区的垃圾味儿糅合混杂,效果堪比生化武器,任何物理防护措施都不管用。
郑浩天在盗取试剂时很紧张,深怕被人撞见,于是看都没看就拿走了最靠门边的一瓶。在他看来放在密码柜里东西一定值钱,没想过有剧毒。
拿回家后他依然紧张,不知该怎么处理这瓶试剂。想着反正还要在实验室混半年,等叶方秋被开除,他就找机会放回去,这样医院就不会再追究了,直到他在网上查了瓶身上标注的TTX究竟是什么意思。
此时他才感到自己可能闯大祸了。
叶方秋出现在他眼前时,他惊慌失措的同时又有点如释重负。天知道他这几天守着这瓶剧毒试剂是怎么睡着的,就算抽屉上了锁都没法让他安心,深怕家里人不小心碰到这瓶东西。
忍无可忍的郑浩天终于决定将这瓶烫手的试剂扔掉,他选择逃避到底,假装这件事没发生过。昨夜放学回家,发现家政阿姨已经将垃圾桶清空了,他终于没再被噩梦惊醒。
其实他们几个参加研学项目的几乎都开过那个试剂柜,之所以选中关池作为替罪羊,纯粹因为他讨厌关池,尤其讨厌关池看他的眼神——冷漠,孤高,目下无尘,虽然关池似乎看谁都这个表情。
毫无缘由,连话都没说过几句,但他就是觉得关池格外瞧不起他,仿佛他的存在就是他被蔑视的原罪。当他听到英语学级组长张老师说迟早要赶走叶方秋时,关池就已经成为他计划中唯一的祭品。无论最后叶方秋因何被开除,关池都得“助”他一臂之力。
然而不论谣言传得多么不堪,关池依旧我行我素置若罔闻。他甚至没有减少与叶方秋接触,上课考试丝毫没有被影响,一副清者自清泰然处之的模样。
越是如此郑浩天越恼怒,他清楚哪怕叶方秋被学校开除,关池都不可能受到任何处置。毕竟没有实证,就算有,他也只是个未成年的学生,是以受害者的姿态出现在这件事里的。
但他就是不甘心,他想看关池痛苦无措,想看到那张始终寡淡平静的脸上出现弱者的表情。然而最终彻夜难眠的却是他自己,因为他动了不该动也不能动的东西。这种程度的剧毒试剂,医院没第一时间报警撇清关系已经是他运气,追查到底是必然的。
他甚至没有机会将这东西放回去,就已经被叶方秋摁着脖子压在了阳台上。在知道TTX究竟是什么东西的时候,郑浩天已经料到会有这么一天,而且不会很远。
四小时后,一行十人终于从那座垃圾山里扒拉出郑浩天家丢出来的两袋垃圾。郑浩天家有钱,垃圾袋厚实且密封很好,从其他垃圾里拽出来的时候一点破损都没有。
当看见那瓶拇指大小的TTX赫然躺在一袋垃圾里时,众人皆松一口气。
平时或搞研究或坐诊看病或拿手术刀的医生们,此时各个大汗淋漓浑身狼狈,满鼻子恶臭被熏得头昏眼花。每人都在心里把医院实验室骂个半死,这么要命的东西竟然不保管好,竟然让那么多人知道密码,作死还连累他们。然而在听见周岩山承诺每人加百分之十的绩效奖后,医生们的脸色终于没那么臭了。
“瓶子破了。”叶方秋伸手将瓶子从垃圾中捡出来,没带手套。
坐在地上喘气休息的医生们见状纷纷变了脸色,然而各个累得腰酸腿软根本没法立刻站起来。
“诶,叶老师!”医生们急得大叫。
话音未落,周岩山已经一掌劈下。
叶方秋反应不慢,立即本能地收手躲开。
周岩山飞速翻转手腕,指尖直击她小臂麻筋。整个动作利落干净毫不拖泥带水,快得让叶方秋来不及做任何应对,手臂便如过电般猛地窜起一股酥麻,捏着瓶子的手指立刻就松开了。
瓶子掉落在周岩山探出脚的鞋面上,缓冲后滚落在地。他冷眼瞥她一记,弯腰将瓶子捡起来举在阳光下看了看。
叶方秋已经反应过来这东西可以通过皮肤接触侵入人体,立刻将手在自己衣服上蹭了蹭,也凑上前看着那瓶子,确实有裂缝。
“好像漏了些。”叶方秋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