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傅云淇打出因果境的周岩山此时也不好过。
没了傅云淇拉低因果境中业师的修为均值,修罗王的攻击又上一个台阶。不过没她时不时上演惊险镜头,周岩山反而更放得开手脚了。
不求攻击只尽力自保,以他的速度避开修罗王致命的攻击并非难事。不致命的就省点力气,以伤换续航。
现实的营养剂补给迟迟没到,估计那边有状况。但若现在离开因果境就前功尽弃了,唯有尽快赶到因果线所在的地方,修罗王的攻击才会停下来。眼下因果境中应该只有他一人,其他所有战力都在外面,撑到他出去应该问题不大。
周岩山打定主意,便将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移动上。
修罗王的攻击特点鲜明,慢、重、范围广,和以快、狠、准见长的周家恰好对应。周岩山借着数柄不夜刀的远近支援,次次避开要害攻击,以小伤不断大伤没有的状态冲上了修罗王的耳朵。
大概是耳朵,他猜的。
周遭看得见的地方尽是雾茫茫一片。夜间本就视线不清,加上修罗王的所有攻击都伴随有神经麻痹作用的紫黑色浓雾,而带着龙芯草灯瓶的傅云淇又离开了,他能看清的几乎只有自己脚下巴掌大的地方。
从一路的行动轨迹推断,此刻他应该是到了弧度最大的地方。
修罗王的攻击似乎告一段落,周岩山四仰八叉躺在地上喘粗气,太阳穴跳动的频率高得快爆表。心肺在每一记呼吸中产生的刺痛似曾相识,和几个月前的某天夜里追哈雷的感觉差不多。
体力到极限,剩下的路得靠毅力了。
周岩山坐起身,看着自己浑身血污衣衫褴褛的模样,不由得苦笑一记,好久没在因果境里被打得这么狼狈了。他抬手将碎成布条的衬衫扯下来,把够得着的伤口囫囵包扎一番。
在因果境中最好的急救手段是直接补充精神力,眼下只他一人,自然没处找补。只能用外物止血,比不上现实中的治疗效果,聊胜于无罢了。依伤口出血的情况看,现实中的他大概率没人管了。
“呜哞——嗼——”
修罗王发出攻击前的鸣音。大约是离嘴过于近,这次的声音比之前的更大也更厚重,仿佛直接从人脑海中激荡出的音波。
“妈的,训狗呢!”
周岩山一边破口大骂,一边松开手中染血的布条,翻身跃起躲过脚下突然钻出的黑紫色异物。
鞋底擦着地面退出去几米远,他上身前倾,祭出不夜刀悬在自己身侧,同时警惕地注视着四周,然而除了这个缓慢凸起来东西别无他物。
相较之前大范围高频次的攻击,这次似乎只出来这一只。
周岩山一挑眉,扭头就跑。
“小山子。”
——身后传来女子的声音。这声音不大,不经意似的轻轻一唤,两字之间的停顿甚至带着点意外。仿佛对被唤者出现在眼前这件事,呼唤者无一点准备。但出口这两个字时,却熟练得似已这般唤过千万遍。
“是小山吗?”
——这次是男子的声音,依旧不大,像在和人确认,语气中带着小心翼翼的期盼和试探。
周岩山犹如被施了定身术,一根手指都不敢动。
本就被汗水浸透的发梢,此时再度被冷汗浸润,凝在鬓边形成一个尖锐的弧度,随着他如擂的心跳一下下刺着他的肌肤,一时竟比身上的伤还来得痛,痛得他连转动脖子的勇气都没有。
“我什么时候认错过他?死都不会。”女子的声音带着笑意,又有点得意。
“那他怎么看见我们就跑?”
“让我猜猜。”女子拖长了尾音,缓缓说道:“不是折了他爷爷的手办,就是砸了你的花瓶,要么就是又在外面跟人打架了。”
“嗯,知子莫若母。”男子似轻声笑了笑,语气温柔缱绻。
周岩山背对着他们微低下头,呼吸逐渐放缓,鼻尖的汗水滴落下来,坠在脚边发出几不可闻的一声,啪。
像摔碎了什么,又像惊醒了什么。
他终于回过头,晃动的视线有些看不清。又何须看清,那一句句熟悉的语调和音色,一声声只午夜梦回才能听见的轻唤,正携手朝他缓缓走来。
周岩山的呼吸放得更轻了,深怕这微弱的气流会惊扰眼前的梦幻泡影。
他们依旧是当年的容貌,穿过二十多年的光阴来到他面前,微仰着头眼中含笑,隐有惊诧。
“小山子现在了不得啊。”林尽染抬起手,伸直了才够到他的头顶,囫囵摸了两下笑道:“你爷爷喂了你什么,长这大高个儿!”
“基因好。”周长卿双手环胸,满意地上下打量着周岩山。
似久别重逢,而非阴阳相隔。他们闲话家常得如此自然,没有距离感,没有陌生感,甚至没有激动和不舍。
不过一场街头转角的偶遇,既见到了就打个招呼,一般。
周岩山抿唇,将口中苦涩咽下,没想到有生之年能有机会从这个角度看到自己的父母。记忆中,始终是他仰头追逐他们的背影,原来他们已比现在的他矮了这么多了。
“……那你一定是,基因突变了吧?”短短一句话,他每个字都吐得无比艰难,生怕一开口他们就不见了。
“哈哈哈哈哈……”林尽染狂笑起来,“这嘴像你,好欠啊!”
身高刚刚一米七五的周长卿舔舔嘴唇,无奈地看一眼身侧笑得前仰后合的妻子,伸手在周岩山肩上轻捶一拳,道:“你礼貌吗?”
挺不礼貌的,但跟斥力还讲礼貌的业师,怕不是对自己的死期已有安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