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都喜欢看热闹。
比如两只小狗在巷子里打架,比如卖报的贫穷小男孩冲撞了贵妇的马车,再比如面包店的老板因为商品定价和工作人员争执不休……大街上发生的各种各样的事情,在形形色色的人群里都能被视为热闹。人们纷纷探出头往前看,丢下手里的咖啡或者扇子,放下握住的面包刀和铲子,不论是富裕人家的女儿还是水果摊的商贩,大家都喜欢看热闹。
还有像现在这样,贵族家的纨绔子弟与两个女侍在街上发生冲突,这种难得一见的热闹本应该有更多的人出来看,但是此刻街道上已经没有行人,刚才还在清理积雪的居民们也迅速回到屋内,甚至连窗户都关得死死的。
在原罗,在知云更,只有两类人的热闹是看不得的,一为王室,二为凯斯贵族。
原罗的贵族有很多,新旧贵族相互交替,在这片大陆上不知更迭了多少代,但唯有四个贵族永存至今——斯洛比昂,塞尔纳,埃佛里特,科尔斯特。这四大古老的贵族不仅没有没落,反而在时间的沉淀里愈发强盛,其势力也与整个国家融为一体,他们相互联合成为凯斯贵族,建立了能够辅佐一代又一代皇室的凯斯内务阁,并紧紧围绕在伟大的米都尔皇室身边,力图将这个国家建设得更好更强。
塞尔纳家作为凯斯贵族之首,不仅在上流阶层占据重要地位,甚至连国家政务中都有他们的身影,这些人明张目胆活跃在领导者的舞台上,高傲又不屑地跳着独舞。就像塞尔纳的家主维什斯·塞尔纳公爵,明明位高权重,却毫不避讳自己的身份,并且担任了内务阁的首席内务长。
塞尔纳家在原罗权势滔天,这也直接导致了他们族下的众多子女生来就自诩高人一等,更是养了一大批游手好闲的纨绔。
像弗里西这些习惯了颐指气使的年轻人,又怎么会忍受下层阶级对自己命令的违抗呢?
如果是别的贵族,或许绿缇还能继续讲道理,但这些人是不会听自己的。
她的双手微微用力,思考等会儿是否需要扛起银铃就跑。
“咳……咳咳……”
细小的咳嗽声在紧张的氛围里显得尤为不和谐,是那个白发少年。
弗里西本来就心情不悦,这下眼神更是阴恻。他猛地抬起左脚,在银铃的尖叫声中狠狠踩在少年的脸上,“你在狗叫什么?”
绿缇紧盯着这个孩子。
他的侧脸死死压在冰面上,整个人在痛苦地蜷缩颤抖,但喉咙里还是发出了沙哑的声音。少年气息微弱,每说一个字都会引起更加剧烈的咳嗽。可尽管如此,他还是断断续续说出了一句完整的话:
“咳咳……我在说……咳……你们得罪不了这两个人……”
在弗里西愈发暴躁的动作下,少年似乎是在嘲笑:“你的记性……这么差了?”
“说清楚!”
弗里西拿下脚,转而改为拎着少年,他让对方半跪在冰面上,掐着下巴再次对准绿缇两人,强迫少年睁开眼。
他冰蓝的眼中此刻全是嘲弄,虽然自己只剩半条命,但到这种关头还不忘开个玩笑:“怎么……连自报姓名的姐姐都不认识了吗……哈哈……”
绿缇屏住呼吸,她悄悄摸向腰间,另一只手在暗处拽了下银铃的袖口。银铃不明所以往下看,只见一把精美的短剑藏在绿缇腰后,对方的手已经按在把手上,她在提醒自己,可能要动刀。
弗里西表情阴沉,他将所有认识的女性在脑海里全部过滤一遍,但还是想不起来眼前的绿缇到底是谁。
“……真是如名字般愚蠢……我来提醒你……我来提醒你……”少年才不管弗里西已经生气到将剑刃贴在自己的脖颈,他正欲开口,却又弯弯嘴角,“……呵……沃西切尔小姐的披肩跟这把剑差不多价格吧……”
弗里西看向绿缇搭在臂弯的披肩,纯紫色的颜色乍一看不显眼,但是冰雪在上面融化浸湿后,一些闪闪发亮的暗纹便显露出来。
是珍珠丝。
这些专门织在云纹丝绸上的昂贵丝线,在原罗价格不菲,更别提将它们以暗纹的形式缝在羊绒披肩上。
珍珠丝和云纹丝绸只有皇室和贵族能享有,普通女佣是不可能有这种东西的。
但是。
弗里西松开少年,任由其摔在脚边痛苦喘气。他收回手里的剑,记忆中想起一个身影。只有在薇薇安殿下的城堡里,这种东西才会被用作打赏。虽然不排除偷窃的可能性,但几率太小了。
“恕我多问一句,沃西切尔小姐,你的披肩是哪来的?”弗里西态度似乎好了很多,他瞟了一眼还在笑的少年,又忍耐着捏紧拳头,“或者你们是月落山丘的女侍?”
“难不成还是你们塞尔纳的女侍?”
弗里西一惊,在场几个人慌张回头,绿缇和银铃终于松了一口气。樱华不知从哪条大路上拐过来,披着斗篷骑在马上,罗尔跟在她身旁慢慢随行,身后是四个黑铁骑和四个红甲骑兵。
“见过薇薇安殿下。”在场所有人都连忙收起剑,屈膝行礼,躲在屋内偷看的居民也赶紧开门,纷纷脱下帽子行礼。
“弗里西·塞尔纳,你闹得是哪一出?”樱华看了一眼蜷缩在地上的白发少年,黑色的铁链和苍白的皮肤混在一起,新旧伤痕交替在身上,这种凌虐肉体和心理的折磨方法倒符合他们的性格。
恶毒卑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