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过得飞快，元旦过后，春节的脚步就近了。每年这个时候，是柳墨青和家里的一场拉锯战。父亲永远不会主动跟她联系，所以母亲就是家里的代言人，时不时打电话来试探她，问她回不回去过年。

恍然间，她已经很久没有回去过年了。其实这么多年，她对家里那股滔天的怨恨，已经平息了不少，但就是不愿回去，不愿看到那扇把自己锁住的门。

她每次都答，看时间吧。母亲都很落寞地挂了电话。单轻鸿最近开始联系她，其实也没什么，无非发两句慰问，或是寻问调理的事。

后来，他提到他去祭拜了染天池，问她有没去过。

她说，没有。

他可能觉得奇怪，问了句为什么，又很快追了一句，你是不是还很难过？

柳墨青觉得难过这个词对她而言清淡了些，有些感情是无法用一个单一的词语形容的。

单轻鸿提醒她，小心祁梦声，最近他在找私人医生，但据他所知，祁梦声从来不需要什么私人医生。

柳墨青没有表态，他也没再紧逼。她感觉很累，她真的不喜欢讲一句话还要这般反复斟酌。既不能被单轻鸿拿捏，也不可以被祁梦声察觉。

她在等待最后一次机会，最后一次，祁梦声提议。这个机会，来得比她预计得快。

姜星月是她的患者，她很难得会与患者交上朋友，但她喜欢姜星月身上如同向日葵般明艳的味道。她还见过她的男朋友，两个人一看就是情侣，相互间的磁场太强，让人无法忽视。

可她的这位男朋友，算是个熟人，陈灼跟这人在一起过。

所以，当姜星月请她帮忙的时候，她有些惊讶，又有些了然，这个家世良好的女生要找陈灼，怕是因为她的男朋友。

她假装犹疑，在姜星月再三请求下，终于约了陈灼。这也是她第一次主动联系那边，她想过，万一陈灼把这件事就断在他这里，祁梦声不出现怎么办？所以，当祁梦声出现的时候，她稍稍松了口气。

一个下午的碰面，基本上是祁梦声和姜星月在交流。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姜星月所碰到的麻烦，恐怕也不小，柳墨青不欲多干涉他人私事，整个过程，她尽可能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直到姜星月离开后，剩下她和祁梦声，祁梦声先行一步，实际上就在茶楼外头的车上。

“继续喝茶？还是换个地方聊聊？”

车窗落下一半，透过这半截车窗，里头露出一双漆黑的眸子，沉静似海，从容不迫。

柳墨青看着他的眸子道：“有事吗？”

“当然是公事，上车。”祁梦声往车里头撇了撇头。

柳墨青绕到车的另一侧，开门，上车。她靠着车门，微闭着眼，她在说服自己，让自己不问出口，她怕会伤了染天池的布局，她现在就当不知道。

“单轻鸿找过你。”祁梦声轻描淡写的一句，不知暗藏了什么意思。

柳墨青道：“是。”

“那么，你要做我的私人医生吗？”

这两句话的内在关系，祁梦声当真是只狐狸，半是威胁，半是挑衅。他的意思就是说，怎么样，来吧，哪怕你是单轻鸿那边的人又如何，我无所谓，我还是让你当我的私人医生。

柳墨青知道，如果不是没有更好的办法，祁梦声是不会让她踏入这一滩深不见底的沼泽的，她也知道，如果染天池还是染天池，说什么都不会让她靠近这个沼泽半步，但他现在是祁梦声。

在染天池心里，她就该是那一个搞音乐，一脸淡然地接受众人赞扬的光环，做一个与世无争的人。

“我有三个要求。”柳墨青的声音平静无波。

陈灼攥紧拳头，不由为她捏了把汗。他觉得柳墨青最近是越来越不怕祁梦声了，从一开始的避之如蛇蝎，到后来的冷漠，再到现在的对峙。但也不得不说，祁梦声对她倒是相当的包容。这种包容很微妙，不是他贴身之人无法轻易察觉。

祁梦声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说说看。”

“第一，我还是会在医院上班，我的正常生活不能因此而打乱。”

“很难。”

“那算了。”

柳墨青作势要下车。

祁梦声拉住她的手腕：“等等，你性子什么时候这么急了。”

柳墨青转头看他，祁梦声收回手，说：“很难，不代表不行，不过，万一我快要挂了，你好歹要以我为先。”

陈灼和吕肃互换了个眼神，这TMD妥协得太快了。

柳墨青也不再强求，这一条算大家都认可了：“第二，我在社里要有明明白白的身份和权力。”

祁梦声起了兴致：“你想要什么身份，什么权力。”

“既然你要我做你的私人医生，那么，我就应该有相应的权力，比如工资，比如行动自由，医疗上的事，我的话就是准则，除此之外，我在社里的行动不被你手下的人管制、干涉，或者是监视。”

工资，她还真敢开口。

祁梦声斟酌片刻：“这样吧，你工资就按医院给你的三倍开。你的行动直接跟陈灼汇报，其他人你可以不用理会。柳医生，还满意吗？”

“可以。”柳墨青继续说，“第三，我不是神医，万一你没被我治好，不能拉我陪葬。”

“你这个是什么意思？”吕肃坐不住了，扭过头问，“万一你对我们三爷图谋不轨，我们还不能找你寻仇是吧？”

很难想像，他一个法华裔人能把中文说得那么溜。

祁梦声坦悠悠地说：“吕肃，怎么能这么说话呢，我们这种人谈不上什么职业道德，但柳医生的职业道德是很令人放心的。对吧。”

柳墨青眉毛忍不住往上一挑，这人嘴皮子还是这么不饶人，柳墨青答，多了点咬牙切齿的意味：“作为一名医生，我不希望任何一位患者死在我的手术台。”

“你瞧瞧，多让人放心。”祁梦声笑眯眯地拍了拍吕肃的脑袋，“客气点，以后你要是伤了，少不了求着柳医生。”

吕肃就像一只护主的大型狼犬，被祁梦声这么一拍，乖乖地不吭声了。

“这些，都立个协议，大家留个字据。”

祁梦声一脸轻松：“OK，你来草拟，我负责画押。”他偏过头，笑眯眯地说，“那么，柳医生，方便留个联系方式吗？”

柳墨青一愣：“我的电话你有。”

祁梦声拿出手机，在手心里敲了敲：“微信，你的号码搜不到微信。”

单轻鸿加过她后，她在隐私设置里把通过手机查找到她的这一条关闭了。

“有事电话给我就行。”

“不方便，有些时候，我不方便直接打电话。”

“……”

柳墨青看着他若无其事的神情，心中像是被架起了火炉，一阵烦躁，回想起他对着上杉之武那时，先是武力侮辱，再是智力碾压，翻脸跟玩似的，还真不能把他表面上的温文尔雅太当回事。

“我一会发你。”

“何必这么麻烦，现在就扫一下二维码。”祁梦声已经打开了微信。

柳墨青却问：“你上次已经拿到过我的手机，那时没有加吗？”

“我当然要尊重本人的意愿，更何况，那个时候也没必要加。”祁梦声睁着眼睛说瞎话的功力堪称一绝。

他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你，柳墨青撇撇嘴，真特么的是染天池，犟种一个，她原本是想着只是电话联系的，她想听着他的声音，加了微信反而没有什么理由去听他说话了。

“换了桌面？我记得上次还是一只狗，现在是一片草地了。”

“你不是要尊重本人的意愿吗？”

“是啊，本人也没挡着不给我看啊。”

“……”

陈灼和吕肃对视一眼，都在对方脸上看到了一副难以描述的表情。顺利添加好友后，祁梦声发现柳墨青已经将他设置为“不让他看我的朋友圈”这一挂。

祁梦声勾了勾唇角：“没必要不让我看朋友圈吧，反正你都不会发朋友圈。”

“什么意思？”

“以你的个性，应该不怎么发吧，自我保护意识这么强。”

柳墨青道：“既然联系方式也留了，那么，有必要的时候再见吧。”

“其实，你想说，最好没必要吧。”

祁梦声支着下巴，斜过眼看她。

“不会。”柳墨青看着他道，“拿了工资就要干活，我不喜欢白拿。”

祁梦声罕见地呆了下，柳墨青却已经下车了。她没有道别，背影纤细挺拔，步履不紧不慢。

“哈哈哈。”祁梦声难得反射弧这么长，笑得差点岔气。

“三爷……”

“行了，今天的事你们回去后跟兄弟们交代下，柳医生在我们社里保持绝对自由。”

陈灼对柳墨青感官不错，也不觉得她会做什么，但还是觉得这个决定太草率。不过，他是一个非常忠心的下属，所以，他绝对服从祁梦声的话，三爷的决定总是有意义的。

“那老大那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