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段日子,甄灵至今都觉得难以回首,妈妈的颓丧崩溃,她的自责懊悔,失去至亲的心痛,在国外的孤立无援,尤其是她要照顾已经情感濒临崩溃边缘的妈妈,当时她心力交瘁,根本无暇去顾忌国内的一切。
学业无法继续,各种飞讯传言,她都不在乎了,她只想支持妈妈继续走下去。
在处理爸爸后事的几个月内,她脱去了从前的幼稚,因为已经没有了让她任性的至亲。
本来,是要回国的。
可妈妈不想离开,她就留在国外陪着她。
有一次要回国处理一些事务,可当她到机场时,积累了几个月的难过四面八方的汹涌袭来,让她禁不住蹲下身褪去一切保护色在大厅里痛哭了起来。
在这个时候她才真的明白,那个会接她回家的爸爸,真的已经走了。
会宠着她,惯着她,她不要他开车接机也一定要来的爸爸永远的消失在她的生命里。
而她最后对他说的一句话是:我宁愿不做你的女儿,我不要你这样的爸爸!
她难以想象,当时爸爸听到她这么说该是怎样的难过,一定比起她现在要难过千百倍吧。
她怎么能这样不懂事!
为什么要说那样伤人的话呢,最难过的是,她连补救和道歉的机会都没有。
她的爸爸为了她努力工作,最后客死他乡。
他唯一的女儿跟他怄气,甚至不肯打一个电话服软。
甄灵总是会想,当时爸爸心脏病发作时,濒死时会不会憎恨自己?
他做了那么多,却得不到女儿的谅解,他一定会恨她的吧。
当至亲离开,悔恨如同烙印一样存在心上,再想起霍迦林时,甄灵并没有原先那么怨恨他了。
当然会气他冤枉爸爸。
但已经有了理解。
“我不知道你妹妹的死到底有什么内情,但我想我能明白你那句话了,”甄灵低声说,“你能给她的只有真相。”
他想弥补。
甄灵也很想,但她没有机会了。
她收起软弱的缝隙,坚定的开口。
“霍迦林,我想说我相信我的爸爸没有做过你想象的那些事,我可以用我的一切保证。”
“但我也不会再怨你了,以前的一切,就让它过去吧。”
“我回国来,是想寻一个开始。”
“那些事,都忘了吧。”
她垂下目光,平静的说。
她是真的想要他放手。
霍迦林看着她,夜风将她的裙吹起涟漪,她微卷的长发披在身后,侧颜娇艳美丽,水润的眼眸低垂。
他想,他愿意用一切去换取她的目光。
霍迦林低声道:“你想要开始,但在我这里,从来都没有结束过。”
“你记得你给过我一个承诺吗?”甄灵沉声问,她自己都没想过,有一天会将这个承诺用在让他们结束的地方,“在我老家的时候,你答应过我,无论我提出什么要求你都会答应我”
“甄灵,你是认真的吗?”霍迦林突然逼前,双眸紧紧的盯着甄灵,胸口急促的起伏,“你真的要这样?!”
“是!”甄灵喊出声,尾音微微的抖,可她不敢停,看着双眸泛红,情绪波动的霍迦林,她坚定道:“我已经决定了,霍迦林,请你以后不要在制造这种偶遇,不要再主动出现在我的面前,我不想再见到你!”
“这就是我的愿望,这就是我的要求!”
她曾经索求来的承诺,没有要求他的爱意,要的是他能够放手。
那些回忆里的甜蜜与爱恋通通化作一把淬血冷刀,深深的插入他的心脏里。
她看到他几乎发疯的目光,紧紧绷着的下颚,手臂因为紧握的双拳暴起的青筋,他在极力压制自己的情绪,以至于连白皙的脸庞和眼眸一样染上了异样的红潮。
清风吹过,他的刘海微微垂到额头上,他冰冷愤怒又极力压制的复杂情绪突然多了几分杂乱,像是一个用所有武器保护自己的人突然露出了自己的柔软。
那一刻,甄灵是心疼的。
她真的,伤到了他。
可她并没有任何快乐与轻松,反而有些慌乱,突然对自己的决定隐隐开始动摇。
她死死的咬住唇,不让自己露出松动的情绪。
再见了,霍医生。
她在心底这样说。
她再转身离开,还好他没再拦她。
他是一个信守承诺的人,甄灵明白这一点,霍迦林的骄傲,更会守护这一点。
所以她知道,这一次是真的结束了。
接下来的聚会,甄灵心不在焉,回家时照例是严明送她回去,甄灵打算借着这个机会让严明知道自己不会当他的猎物。
无论暗示也好,明示也罢,总之以后两个人互相不犯河水是最好了。
只是甄灵也没想到,她还没开口提这件事,严明开车开到一半,竟然借着几分酒意想要亲她。
甄灵几乎是下意识的甩了他一巴掌!
严明先愣后怒,质问她的时候,甄灵一时说漏了嘴,将男厕的事情说出来了,这一下严明彻底慌张,但甄灵也没想到他这么绝。
竟然在半路上把她扔下车。
要知道这次举行聚会的地方是在半山腰,从这里到城里开车都要两个小时的车程,快深夜根本没有出租车。
甄灵打着手机,站在深夜的寒风里打了一个大大的寒颤。
渣男,太特么渣了!
不曝光他,简直对不起他今晚丧心病狂的行为。
她穿着高跟鞋走路,磨得她脚腕火辣辣的疼,她又不能脱鞋,因为山路的马路上全是小石子。
甄灵觉得今晚她真是倒霉,从遇上霍迦林到严明,就没什么好事。
她怎么就这么倒霉呢?
明天去庙里拜拜吧。
坐在路边揉着脚腕这么想着的时候,远处驶来一辆车,甄灵心神一提,在犹豫是否要拦车的时候,对方主动停了下来。
这一下倒是让甄灵生出了万分的警觉。
紧接着,车门打开,一条被西装裤包裹的长腿伸出,接着整个人从车里走了出来,他就站在车边,前面的车灯隐约照亮他半边的身子,另外一边隐没在黑暗中。
仿若是,半边天使,半边恶魔。
就像他曾经降临在她的生命中,给了她从未体验过的快乐,也给过她痛苦难捱的一刀。
就在之前,她将那把刀同样还给了他。
可他又出现在她面前了。
甄灵怔怔的看着他,突然有点想哭,就像是受了委屈的小女孩,再不用故作倔强一样。
她咬住下唇,僵硬的别开脸。
有脚步声渐进,他的声音恢复成从前的清冷,他像是询问一个平常人一样,“你还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