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所谓,不认就不认,我是他生的,却不是他养的,我这姐妹六个,哪个不是哥你管着的?他们弟兄五个哪个不是大哥你照看着的?特别是我们这几个大的,那个不是哥你救过多少回的?哪个不是你照顾到能自立的?又哪件事是他管过我们的呢?年二十九那天给他送油送肉,就说了几句你家困难,我们大家帮你一把,他就不愿意了。
走时还找我要十八年的抚养费,我们这些人,哪个是他养过一天的,还是抱过一回的,他工作时说工作,被别人赶下台后也没参加劳动啊,都是我们养着他啊,就我们三个结婚陪嫁的嫁妆,哪件不是大哥你经手办的?那老四夏喜,不是大哥你硬承担起来费用来,赵芳会嫁给他?可谁又记得呢?谁又承认呢?我是看透了,心也伤透了,不认拉到,我每年还省些。后天我必须去,要让大家知道是他不认我这女儿,不是我这个女儿不认爹娘!”
夏福无奈的点点头又摇摇头,他,谁说是老大,在这个家里,却早已是编外人员,是被打击的对象,今天夏冬之所以喊他去旁听了几句会议,只不过是他父亲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来对付夏兰而已,为的是能达到把被打击对象,死死的被踩在地上,永不翻身的目的,夏福依然是编外人员,依然是用来团结另一帮成员的催化剂,这些是不会改变的,但,夏福依然充满希望,依然幻想着有一天他也能被认可,能回到大家庭的温暖中。
转眼就初三了,夏福真心不知该如何面对今天的景象。他又害怕夏冬把气出在他身上,早早的带着子茜和英子,去给他老丈人拜年了。虽然夏福明显感到,老丈人现在对他远不及他在单位上班那会儿,也常常被老丈人一句句‘你这种没用的人’奚落,但,今天,那里依然是个唯一的避风港。
自从从单位离职后,在老丈人家,夏福总感觉如芒在身。如不是怕英子和丈母娘伤心,他是不会去老丈人家的,就是每次去后,他也是早早的逃回家中。而今天,夏福硬是磨蹭到下午天快黑时,才张罗着回家。
去年年二十九下的雪,依然覆盖在地面上,这几天,天依然阴沉寒风刺骨,到处都是晶莹剔透的雪白,看的人双目发涩,发怵,在高的低的雪白中,被来往拜年的人踏出许多条暗黄间黑的道子,在雪白中异常刺眼。就如一个雪白肥胖的尸体躺在那,硕大的大肚皮,被刀划出一道道长长的口子,雪白的肥肉脂肪向两边翻卷着,中间渗着血污。
檐口下短壮的冰溜子,非常规则的倒挂在那里,在昏暗灰白的空气里,闪着寒光,似乎要把这美丽的雪被子戳穿,把隐藏下面的暗水冰洞陷阱掀开暴晒。
远远的,夏福就见坳子口那,有一截木桩在一团雪堆上晃动,再近点,果然如夏福所料,就是夏禄。
宽大的两耳军绿色旧棉帽,黑破的棉衣领里埋着黝黑的脖子,两筒漆黑粗棉裤下是一双黑旧棉鞋,棉鞋鞋后跟被踩在脚后跟下,双手互插在袖筒子里。
夏福走了过去,冷风鞭打着所有露出来的皮肉,夏禄把脸深深的缩进棉袄里,他似乎在等着夏福,又似乎不是。
“回家吧,天都快黑了。”
夏福冲着那截黑木头喊了一嗓子,想是夏禄早已看到了大哥夏福,从他黑棉袄里慢慢露出那双顽世不尊的眼睛。
“嘿嘿,你倒是贼精贼精的啊,你啊,良心大大的坏了。”
夏禄边说边往夏福跟前凑。
“你是逃了,可惜了今天的一场好戏啊。”
“呵呵,好戏啊!”
像是给夏福说,又像是自言自语。夏禄又把双手往相对方向的袖筒里面伸了伸,更抱紧在胸前。雪白的地面映衬着暗灰的天空,夏禄深藏的脸庞上一对黑红的眼睛闪着泪花。
夏福并没有接话,这一切,何尝不是他意料之中的呢,今天的逃离,又何尝不是为了应对对今天的预测呢,夏福打发英子抱着子茜先回去,他知道,夏禄在这等他,不是就为了说几句风凉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