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长江略加思索后，严肃的说道，“这是对方宇的一场历练。”

苏清柔说，“果不其然。”

苏长江看着女儿，“你也想到了？”

苏清柔点点头，说，“沛沛在电话里说会不会有这种可能，我仔细回想了一下，除了这个原因，实在想不出其他的。方爷爷对方宇一家，特别是对方宇兄妹俩格外喜欢，方爷爷曾经说过，对方宇的爸爸有亏欠，怎么可能一下子又对他们不满而非要逐出家门了呢？再有，爷爷从来没有忤逆过方老爷子，可是那天早上他给我两块玉，让我和方宇一人一块，如果方爷爷真要是不喜欢方宇，爷爷此举非但没有意义，还容易惹恼方爷爷。”

苏长江欣慰的笑了笑，继续说，“方老爷子有魄力，对他三个孩子和子孙们的能力、前途都有准确的判断。”

“方振云有一定的能力，但有些懦弱，作为一个领导，需要具备的不仅仅是业务能力，更重要的是胆识和决策果断，方振云只是一味的顺从，缺乏魄力。”

“振山和他哥哥的性格完全相反，有胆有谋，自信果敢，办事雷厉风行，但遗憾的是插队时间长，耽误了学习，高中文凭在仕途上显然是走不远的。”

“方晓钰能力不差，爱憎分明，但她就是对政治提不起兴趣，方老爷子也没法强求。”

程敏芝插话说，“方振云的性格像他母亲，振山和晓钰像方老爷子。”

苏长江赞同道，“是，方振云出生后和他母亲在农村老家生活了四年，那时生活困难，老太太省吃俭用，精力都放在了他身上，过于宠溺，使得方振云产生了依赖性。”

“方老爷子受冲击后，老两口离开东海，那时方振云大学刚毕业，分配去了苏北的徐城煤矿。振山读高一，晓钰读初一，两个人留在家里，由方家当时的老管家帮着照顾。说是照顾，其实老管家也只能每周去三次，其他时间不允许去。振山每天带着晓钰，两人一起上学，放学后一起回家，晚上一起做作业。振山很有责任感，生活自理能力很强，管家不在的时候，他都自己买菜做饭。有一天晚上，晓钰不小心把炉子上烧开的水壶碰倒了，开水烫伤了她的脚。振山背着晓钰徒步走了三公里多去医院，包扎好了又背回家。兄妹两人的感情深，相比大哥方振云，就没那么亲。”

苏清柔问道，“方振云比方叔大多少？”

苏长江说，“八岁。按说，老大应该更加呵护弟弟妹妹，可是方振云显然是另类，显得很孤僻，很少关心他们。振山结婚的时候，晓钰自己一个人从东海坐火车再转汽车，六七个小时的路程，去给哥哥祝贺，返程的时候振山不放心，把晓钰送到江州上了火车才回家。方振云那时已经在东海上班，晓钰问他去不去安兴，他想都没想就拒绝了。”说完微微摇了摇头。

方振山高中毕业从东海市来到安兴县徐塘镇南胜村（当时叫徐塘公社南胜大队）插队，被安排的住处是方宇外公家的谢家祠堂。

从大城市来到农村，方振山很长时间才适应，方宇的外公外婆给了他很多照顾，那时方宇的母亲谢颖是大队的赤脚医生。时间一长，两人便互生情愫，走到了一起。

方振山和谢颖结婚第二年，大动乱结束，方沧海恢复工作，并调任去了京都。

方沧海去京都后半年，把方振山叫了回去，安排进了国家L部。

那时谢颖已经有了身孕，所以，方振山到了京都安顿好了后随即把谢颖接到了身边。对于这位农村媳妇，方沧海并没有另眼相看，他自己本身也是放牛娃出身。只是苦了谢颖，文化程度不高，从农村一下子走进深宅大院，出入又不自由，反差实在太大，心里非常苦闷。

方振山当然知道妻子心里的烦恼，于是从不外出应酬，下了班就往家跑，陪着谢颖。

苏长江接着问道，“你们知道当初方老爷子为什么要让方振云一家四口搬出去吗？”

苏清柔看了看母亲，两人都摇了摇头。

苏长江说，“主要是两方面的原因，一是肖冬梅强势不说，还比较势利，看不起谢颖，见到谢颖总是阴阳怪气的。开始谢颖都忍着，后来被振山知道了，兄弟俩吵了一架，方老爷子火爆脾气，把肖冬梅臭骂了一顿。可是肖冬梅不知悔改，没多久旧病复发，方老爷子当然火了，心想还没人敢不把他的话当回事的。另一个更主要的原因是方斌，大一的时候就把一个女孩子搞怀孕了，当时学校要开除那个女孩，方老爷子觉得那样对女孩子不好，就让秘书出面给女孩办了转学。糟糕的是，方斌还依然不好好学习，整天花天酒地，还染上了毒品，这还了得。方老爷子把他关了禁闭，谁想到肖冬梅趁着老爷子不注意，把方斌放了。老爷子气得发抖，训斥方振云夫妇一顿后，限他们三天内搬出方家大院。”

程敏芝愕然道，“还有这事？这孩子也太混了。”

苏清柔接话说，“只听说他游手好闲，典型的纨绔子弟，没想到还有这么龌龊的事。”

苏长江凝重道，“方斌走到那样的地步，肖冬梅脱不了干系。”

程敏芝说，“外面应该知道的人不多。”

苏长江说，“还好那时网络没现在发达，只有少数几个人知道内幕。”

苏长江喝了一杯酒后，接着说，“老大一家从此算是废了，方老爷子自然不希望方宇兄妹人生扭曲，于是，下决心让振山带着全家回乡下。”

苏清柔给父亲正要添酒，程敏芝说，“不要再喝了，一杯接一杯的喝了不少了。”

苏长江笑嘻嘻的说，“一杯，就倒最后一杯。”

苏清柔抿嘴笑了笑，给父亲倒满一小杯酒。

苏长江继续说道，“那年方宇十岁，大年三十晚上，方振云一家回了大院，晓钰两口子带着女儿也赶了回来，全家一起吃团圆饭。”

“饭桌上，老爷子说了几句重话敲打敲打方斌，开始的时候方斌不敢言语，可没几分钟，就跳起来了，觉得全家人都在，老爷子只说他一个人，很没面子，顶撞了两句，不知深浅的肖冬梅还帮着儿子。老爷子气得饭没吃完，把方振云一家就轰走了。”

“当天晚上，老爷子单独和振山谈话，把他的决定说了出来。”

话说那天晚上，方老爷子吃完饭回到房间，心情很不好，方振山和方晓钰跟着进去劝慰了一番才慢慢好起来。

就在方振山和方晓钰要离开的时候，老爷子叫住方振山，“山儿，你留一下，晓钰你先回去，我跟你二哥说点事。”

等方晓钰退出房间并关上门后，方振山在老爷子的躺椅边上坐下。

老爷子凝重的说，“山儿，有件事爸想跟你商量一下。”

方振山说，“爸，有什么事您就说吧，还说什么商量不商量的。”

老爷子说，“爸想让你带着全家回安兴乡下生活，你愿意吗？”

方振山没有丝毫犹豫，笑了笑说，“行啊，我听您的。”

老爷子问他，“你知道爸为什么要这么安排吗？”

振山说，“我明白，方斌现在这副样子，您担心小宇和小琳今后也受影响。”

老爷子欣慰的点了点头，说，“明白就好。”停顿了一会，老爷子严肃的说，“山儿，当年让你去插队，耽误了你的前程，爸一直感到很内疚。”

方振山说，“爸，这不是您的错，是当时的大环境，是历史问题。”

老爷子不置可否，继续说，“京都这地方，是全国的政治中枢，你只有高中文凭，虽然可以去上个函授大学，但毕竟不是正规院校毕业。我不怀疑你的能力，学历是你的硬伤。”

方振山点了点头，“我知道。”

老爷子说，“小宇和小琳，我很喜欢，我也舍不得他们离开，但我不能那么自私，我得为他们的前途考虑，我已经耽误了你的前途，不能再把孩子们的前途也耽误了。”

方振山说，“爸，您放心，我和谢颖一定会好好教育两个孩子的。”

老爷子说，“这我相信，你有主见，比你大哥强，谢颖纯朴厚道，是个好母亲。”

老爷子停下来，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水，接着说，“不过，爸要跟你约法三章。”

方振山说，“爸，您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