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修晏视野中，白如意手里的那盒丹药莹莹生辉，像是装满了萤虫。

一股若有若无的药香在他鼻间萦绕。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

药香沿着气管和空气一同涌进他肺部。

兰熏桂馥，苦中带甜。

上好丹药！

江修晏眼睛一亮，抬头刚想问白如意价格，却对上了一双暗带笑意的眼。

咳咳。

他清了清嗓子。

强行压下心中冲动与喜悦，沉声道：“不愧是白家不传之秘，如此药香果真非同寻常，不知白大夫人给此丹药定价几何？”

“这三炼补血丹以正阳草为主药，辅以肉还阳、白丛、三叶秋花根三味臣药，加上五十余种辅料，由我白家药师亲自掌火炼制三十二天才可成丹，价格自然不低。”

“不过……”

白如意眼中笑意越来越浓，婉转声音往上翘了几度。

江修晏暗自苦笑，果然老话说得好，经商的女人最难打交道。

三两句话总爱吊人胃口。

“不过江大人是我白家恩人，救命之恩，终生难报，这些三炼补血丹便聊作补偿之一，赠予江大人了。”白如意边说边伸手，将手里木盒递给江修晏，“不过这丹药难以大量炼制，现今我手里也只有这么几盒，还望大人莫要嫌弃，不过大人如有需要，每旬可来如意斋取，妾身保证优先向大人您提供丹药。”

面前药香扑鼻。

江修晏不动声色地咽了口口水，纵然心中渴望，却没有接白如意的丹药，正色婉拒道：“白夫人不必如此，擒杀妖人，护我悬车百姓安宁，此乃在下职责所在，怎可以此为由空手索要这样珍贵的丹药，白夫人不妨明言这丹药的价格，倘若在下身上的钱不够，再向江总捕头先支些银钱。”

白如意看着他，笑了笑，道：“江大人一身正气，铁骨铿锵，妾身佩服！”

“这丹药一共耗费六十一味药，其中百年药三株，五十年药二十株，在我如意斋一般作价三十绣金。”

江修晏听到价格，心头瞬间寒了一半。

安阳国近几年国运不济，战乱频发，硝烟四起，因此疆域境内经济并不稳定。

可即便如此，一两绣金依旧是草头百姓究其一生都挣不到的天价。

一绣金可作一千纹银，一纹银约等于一千铜钱。

也就是说，这么一盒丹药，作价三十万钱！

江修晏身为悬车六大捕头之一，俸银由州府负责，正常情况下他一个月俸银为十两纹银。

他不吃不喝打工两百五十年，才够买一盒三炼补血丹。

这么估算下来，纵然他一向镇静，此时也不由震惊。

白如意看着他瞠目结舌的模样心满意足，轻笑一声，把丹药通通推进他怀里，“妾身只不过是同大人开个玩笑，大人不必担心，这丹药值不了这么多钱。”

“大人救了我白府上下数十口人，如何受不起这小小几盒丹药？”

“还是说在大人心里，我白府数十条人命比这丹药廉价？”

江修晏摇头道：“在下心中，人命自然是至关重要的，只是……”

“既然大人认为我等的命重要，就别再推辞了，救命之恩无以为报，莫说大人您要这几盒丹药，就算您要别的东西，只要我白家有，全凭大人取去！”白如意杏眼里柔情似水，仿佛两汪清泉，波光盈盈。

江修晏被她看得头皮发麻，索性别过脸，狠下心收了丹药。

“在下谢过夫人好意，不过我不会白拿如意斋的丹药，倘若夫人有什么需要，尽管向在下开口！”

丹药已经到手，他也如坐针毡许久了，喝完杯中香茗，他站起身来准备与白如意等人道别。

不料门外忽然跑进来一个守夜人。

江修晏认识他，名字很有君子范，叫柳下绘，平时总跟秦老黑四人混在一起，关系不错。

只见柳下绘气喘吁吁地跑进如意斋，一脸汗水都来不及抹，四下扫视，看到坐在内堂的江修晏后，顿时喜上眉梢：“江捕头，终于找到你了！”

江修晏听闻此话，眉头一皱。

他有种不祥的预感。

果然，柳下绘接下来的话令他眉头皱得更深了：“江爷方才找您，结果您不在，差属下几人四处打听，才知道您来南坊了……不对，江捕头，没时间耽误了，您得快些赶去华阳门。”

“江爷说了，正北门和华阳门的商队同时受到妖魔袭击，现在城外县兵已经乱做一团，他老人家代行先行前往镇压正北门外的妖魔，让您去华阳门控制一下局面，门外给您备好了马。”

柳下绘话音刚落。

江修晏心念一动。

他向白如意解释一声，又叫柳下绘歇足气后带些弟兄跟上自己。

而他本人收好丹药，撑着飞鱼刀柄走出门外。

一匹烈马被栓在门口的马桩上，朝他打了个响鼻。

江修晏跃身上马，妖刀出鞘，砍断马绳。

前世他也骑过马，在马背上待过几年。

当下一夹马腹，将铜玺抓在手里，大呼着策马起步：

“守夜人办事，无关人等尽皆退散！”

周遭行人纷纷退开，给他让出一条道路。

“架！”

江修晏吆喝一声，握紧缰绳，一骑绝尘。

……

华阳门外。

十里道尽头，白成华一脸绝望。

他身边十几个伙计与护卫也都哭丧着脸。

他们四周大雾弥天，黑魆魆一片，见不到半点太阳。

雾气里鬼影重重，有虚有实，身上都披麻戴孝，像是要给众人哭丧抬棺。

他们是白家的一支商队，如今被困死在十里道尽头。

“我就知道要出事，我就知道要出事！”

“不是说江捕头威震四方妖魔鬼怪，这十里道的鬼早已不敢现身吗，怎么这青天白日的，还能起这么大的雾，出这么多的鬼？”

“我前日离去时还没这么夸张吧。

白成华浑身抖擞，手里的刀都差点握不稳。

他喃喃自语，几乎念尽自己所知的一切神明名讳，祈求祂们保全自己一命。

然而无论他怎样虔诚祈祷。

神佛依旧没有出现。

反而是雾里的鬼影越来越近，仿佛他念得是鬼咒鬼名，念诵后不仅不召神，反而更引鬼！

鬼影每接近一些，商队众人就不约而同后退一步。

鬼影愈发接近。

大雾朦胧。

众人不知不觉间，已经挤成一团，摩肩接踵，全无退路。

“完了完了。”

所有人都喘气粗气，心生绝望，恐惧得无以复加。

眼看着一道孝衣鬼影无声探出乌青的五指，正要往其中一个伙计的胸膛掏去。

正在此时。

马蹄擂起鼓声点点。

一声大喝如惊雷起平地：“朗朗乾坤，妖魔鬼怪岂敢作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