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博士听见动静跑过来,一看气氛不对连忙上前安抚,万年县界遍地是贵人,哪个都开罪不起,于是赶快叫来一名胡姬,让她伺候着宁宴,又扶少年坐回原位,说等会儿会送醒酒汤。
那少年见宁宴接住了胡姬递到嘴边的酒,顿时冷笑,“酒色之辈,败絮之徒,不过如此!”
宁宴火冒三丈,“你……”
奚迟一把捂住宁宴的嘴,请少年的同伴赶紧把人带走。
对方满含歉意地朝三人分别鞠了一躬,拖着少年匆匆离去。
好端端的酒席被一个莫名其妙的人搅黄了,三人一下没了兴致。
裴靖隔窗看到那二人推搡着往北边去了,此地之北是丰华坊,朝中高官多居于此,丰华坊之北即凉国侯府所在的延庆坊,观那二人衣着气度,绝非寒门庶人。
“你见过他吗?”她好奇问道。
宁宴嗤笑,“这种不良人,我见一次打一次,你看他那副样子,指定没挨过打!”
裴靖了然,“你们延庆坊总共三户,既未见过,想必是住在丰华坊的官宦子弟。”
“也有可能是国子学生,你若在国子学见了他,可别再跟他起冲突了。”本就担心的奚迟现在更担心了。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他若惹了我,哼哼!”宁宴的拳头捏得咯咯作响,显然奚迟的话他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三人相坐无言,也没再让那胡姬作陪,吃了口点心便各自回了,一路至平政门分别。
宁宴要回宫陪着皇帝,临走时千万哀求裴靖务必答应帮他考入国子学,事成之后他这辈子、下辈子以身相许、当牛做马报答她的大恩大德!
裴靖拗不过他,只好答应下来,报答是应该的,以身相许就不必了。
此番拒绝令宁宴十分伤心。
正说着话,一辆牛车自平政门缓步踱出,车身金银绮靡,以椒泥涂壁,长檐垂幔,四角悬铃,车顶衔芝玉鹤傲然独立。
本朝人好效前朝之法,常以玳牛拉车,但此车役使的却是一头浑身毛发雪白的小牛,坐在厢前驱车的仆人高鼻深目、金发碧瞳,居然是一位貌美胡姬。
牛车两旁各有三名姝丽侍女随行,车后跟着四名眉清目秀的年轻僮仆,一行人所到之处泠然动听,香气袭人,如同佛窟壁画上的神女与仙仆一般。
过路行人纷纷驻足远观,窃声私语。
隔着层层叠叠的锦绣帘幔,裴靖只能看出车内坐着的是名女子,她立刻想到一人,便是那位出门必锦衣乘车、众仆开道的李大娘子。
“她怎么又来了?”宁宴捂着口鼻躲到角落里,他受不了椒泥的气味,“不会又去找表哥了吧?”
裴靖目送李氏远去,觉得这番排场也没有鹑首说得那么宏大。
“进宫哪敢摆那么大阵仗,大父皇后俱在,哪里轮得到她显摆,自祓禊宴后来三四趟了,倒也不必如此心急,正妃之位还能跑了不成?”宁宴话里话外都对李大娘充满了反感,也许是讨厌她这副张扬的架势,亦也许只是恨屋及乌。
李家又要出皇后喽!
路人钦羡不已,交头接耳讨论着这个大邺最知名的豪门贵族,三三两两如涟漪般散去。
“陛下已确定正妃就是她了吗?”裴靖不免想起另一个桃花春水似的姑娘,“那林娘子还进宫吗?”
“那是自然,祓禊宴后表哥便去大父跟前求了林娘子,大父也正有此意,遂允林娘子在表哥和姓李的大婚之后与另一位明氏娘子一起进宫。”宁宴看着裴靖,眼神异常明亮,光灿夺目,“表哥现在满心满眼都是那位林娘子呢!”
裴靖见状却是警惕地后退一步,“你那是什么眼神,此事跟我可没关系!”
宁宴表情一僵,转身头也不回地跑了,脚步恨不得在地上踩出一排坑来,“再见!”
裴靖拍拍胸口,“还好当日我未多言,否则又该引人怀疑了。”
奚迟笑着摸了下她的头,“还是你机智。”
“我还以为沈娘子会进宫,没想到没有她。”
“陛下大概不愿让太多外戚女子进宫,所以多选了一个其他出身的姑娘,我对那位明娘子有印象,那日陛下曾单独问过她话,好像是冀北道人士。”
“那么远?”裴靖当即对明娘子满怀同情,一个人背井离乡嫁入宫中,被人欺负了都无处诉苦。
“不远,她随母亲和弟弟住在大邺,父亲是东凤麟卫大将军明景良。”
裴靖闻言瞠目,霎时感慨,“原来如此!”